鹿言发泄了一通,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梦也没做,一觉睡到大天亮。
楚允晏可能和星落说了他喝醉了的事情,所以星落也没叫他。
鹿言醒来后就盯着床帐发呆,放空了很久后,才想起来因为楚允晏的打扰,昨天关于原主的事情他还没了解完全。
现在还没到正午,他赖一会儿床也没什么,于是他又心安理得地闭上眼进了意识之海。
“1317出来!”鹿言一进意识之海,发现1317不在,于是大声喊道。
“来了!”1317的声音响起,鹿言面前突兀地出现一个显示屏,显示屏闪烁了几下,1317的脸便出现在上面。
“宿主你找我?”1317脸上还是鹿言熟悉的职业假笑,他殷勤道。
鹿言猜这人估计是昨夜听了他一通牢骚,有些心虚才会躲起来,如今又变回之前那副金牌服务员的模样,估计也是因为那个。
“嗯,昨天关于江熹泽的事情还没了解完。”鹿言也知道怪不了1317,他就是命不好,1317又只是个小职员,所以对1317还是以前的态度。
“啊?宿主还想了解哪方面呢?”1317有些意外,他还以为鹿言要问关于短命之类的话题,毕竟鹿言昨天哭得那么声嘶力竭。
他看了都心疼别说反派了,以至于反派偷亲他都没有叫醒鹿言,他想要鹿言睡一个好觉。
“我想知道,拿江熹泽去祭阵是谁的主意?”鹿言想起月思岚那副模样还是很在意这个,他当然害怕会是江徵的主意,但又迫切地想知道。
如果真的是江徵,他没法原谅,他想劝月思岚和离。
“是月知茂和褚寻。”1317的话如同惊雷把鹿言劈愣在原地。
“谁?!”鹿言不敢置信地反问。
“月知茂和褚寻。”1317又重复了一遍,他说:“当年江熹泽出生带有神骨他们两个人都是知情人,碑文是褚寻和月知茂一起破译的,主意是月知茂提的,褚寻同意了并将此事告知了江徵。”
“江徵很反对,他不能接受这个提议,写了自愿献祭的请愿书,但在这个请愿仪式上,月知茂把翻译的碑文捅了出去,拉着褚寻当着所有人的面验出了江熹泽的神骨。”1317说着,画面在鹿言眼前展开,他看见一群人围着江徵和抱着孩子的月思岚。
“江宗主,你难道认为你儿子的命比得过全天下人的性命吗?”说话这人鹿言认识,是天衡宗一位对他还不错的伯伯。
“牺牲他一人,救全天下人,这是多么小的代价!他还只是个孩子,吃了这一点苦,很快就能重新转世投胎!比起我们所有人的痛苦,他那点算什么?难道非得牺牲三十六个人吗?”是从前的徐杰。
“师弟!你不要再犹豫了,人间生灵涂炭,多考虑一天,人间就多受一天苦啊!”是那个总是对着鹿言笑眯眯的褚寻。
“不行!江徵!绝对不行!这是我们的儿子!”月思岚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哀求地拽着江徵的衣袖。
“岚儿!你糊涂啊,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天下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是月知茂,他上前去拉月思岚,却被江徵拦住。
“天下固然重要,但稚子何其无辜,各位何苦为难江某!”江徵眉头紧蹙,他气场全开,将众人逼退一步。
“啊呸!姓江的,你就是因为死的那个是你儿子,所以舍不得,要是别人的儿子,早就给你送上祭坛了!”是宗申,他咬牙顶着江徵的威压,怒骂道。
“江徵!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牺牲一人救天下,有何不可!”人太多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一呼百应。
画面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鹿言又回到意识之海。
“然后呢?”鹿言神情复杂地看着身侧的1317,他问。
“江徵吃软不吃硬,众人讨伐后又苦苦哀求了他两日,人间每况日下,江徵没有办法,于是……”1317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鹿言不语。
江徵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孩子。
一人与天下,孰轻孰重?
相信几乎所有人,都会选全天下。
就像电车难题。
如果只是一个人与五个人比不出来,那么一个人和一万个呢?一个人和一个国家的人比呢?
还会有人叫嚣着生命不应该用数量来衡量,每个人的生命都很珍贵吗?
1317见鹿言沉默,也没说话,只是又叹了口气。
“1317,我能把接下来的剧情看完吗?”鹿言脑子很乱,他忽然有些理解了那个恶毒的原主。
虽然有些中二,但是这个世界的确欠他的。
鹿言替他觉得悲哀。
“当然可以。”1317欣然同意:“宿主请稍等。”
“嗯。”鹿言点点头。
鹿言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和荒寂的大地替代了鹿言意识之海的一切。
鹿言看着脚底下干枯开裂的大地,忍不住跺了跺脚,发现和平时踩在地上的感觉差不多,不禁感慨这幻境的真实。
“宿主往前走吧。”1317的虚影浮现在鹿言身边,说。
鹿言一边张望一边往前走,1317继续说道:“现在这里的剧情是江熹泽献祭封魔祭坛,您再往前走走就可以看到祭坛了。”
鹿言心不在焉的应着,还在继续打量幻境。
这里很是荒芜,几乎是寸草不生,仅有的几棵树都被拦腰截断就此枯死;脚下龟裂的黄土里藏着若隐若现的森森白骨,头顶上大片大片的乌鸦徘徊着。
鹿言抬眼眺望,远处的山也是一片荒芜的景象,山头被削平,黑紫色的烟从山脚冒出,诡异十分。
鹿言沿着山路走了数十步,一片开阔地空地在眼前展开,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之上是一个四尺高,成人两个大腿粗细的盘龙柱。
石台下呜呜泱泱站着一群人,鹿言一眼看去瞧见了许多熟人——商师叔,褚师伯,宗申,徐杰……还有人群最前方的江徵和月思岚。
“江徵!这是你儿子!”月思岚发丝凌乱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眼泪蓄满了眼眶。
江徵没有说话,看着正咧嘴笑的孩子。
“他还那么小……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江徵,你忍心吗?他是我们的熹儿啊……”月思岚死死地护住怀里的孩子,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想往后退可是身后的人墙让她退无可退。
江徵抬头看向月思岚身后的人,他们有的蹙着眉好似不耐烦,有的偏过头去不愿看这生离死别的一幕,有的情绪受到月思岚感染深深的低下头去。
他又去看远处,他不用开神识都知道远处是一幅什么景象,生灵涂炭魔物横行,千千万万的人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阿寻伯颜,拉开她。”江徵缓缓闭上眼,半晌才睁眼缓缓道。
商伯颜和褚寻对望一眼,无可奈何地上前。
“别碰我!别碰我!”月思岚挣扎着想跑,可还是被钳住了双臂,眼睁睁地看着江徵走来从怀里夺走了孩子。
“江徵!江徵!他是你儿子!他是你儿子啊!”月思岚拼命地想挣脱桎梏,可却无济于事,只能看着自己夫君一步步走向祭坛。
“你不能这样!江徵!”
“他是熹儿啊!是你儿子!”
“江徵!你放过他好不好!”
“江徵我求求你不要!”
“江徵!他还那么小!”
银钗落地,鬓丝纷飞,裙摆脏乱,胭脂也哭花了,这和鹿言认识的月思岚完全不像。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想从死亡手里救下自己的孩子。
而孩子的父亲,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走到祭坛面前轻轻剥去孩子身上的衣服,将孩子放在了石柱上。
此时的婴孩还不懂自己的处境,蹬着腿对江徵笑。
江徵抬起微颤的手,轻轻地抚上孩子的背,金色的光芒在指尖凝聚,轻松地划开了皮肉,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纹路流向整个祭坛。
婴孩的表情一滞,而后皱着脸哭了起来,那凄切的哭声,让在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月思岚看到这一幕,再也没有了力气挣扎,跌坐在地上,眼泪犹如断了的线。
“娘!”鹿言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可手在碰到月思岚之前又堪堪止住了。
他半蹲在月思岚旁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垂下了眼。
“宿主,你要是不忍心,我们不看了?或者跳过这一段?”1317不忍心看着鹿言跟着伤心,于是开口道。
鹿言低着头,半晌才说不用。
头上雷声大作,可一滴雨也没有落下来。
鹿言抬眼去看祭坛。
鲜血流满了整个石柱,孩子响彻云霄的哭声也渐渐地变成了呜咽。
江徵抬起手,将纯澈的灵力注入祭坛。
“他是在干什么?”鹿言看着婴孩昏死过去,有些失神地问。
“他在献祭自己的修为。”1317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江徵身为人父的时候已经是小乘期修为,给祭坛献祭绰绰有余,他想以此保住江熹泽的命。也多亏了他,他用自己全部的修为以及一半的寿数作为筹码,留住了江熹泽的一口气,只是他几乎成了半个废人,商伯颜和褚寻想了很多办法,他自己也使劲浑身解数,但他再也没法像从前一样意气风发。”
“此事后,万剑宗对外声称他仍有合体中期的修为,但实际上他努力了二十年,时至今日也才化神大圆满。”1317说着又忍不住叹息。
而如今他的大弟子灵鹤都有化神初期的修为。
鹿言偏开头,眼睫垂落 在眼底洒落一片阴影。
月思岚看到这一幕,终于缓过神来了,猛地挣开桎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向祭坛。
“我的熹儿……江徵,你放开他……我的熹儿……”月思岚哭喊着,整个人落魄地不像话。
江徵回头看向月思岚,眼里布满血丝,薄唇也失去了血色。
就当月思岚要爬上祭坛时,闪电急袭了四周的山头,巨大的法阵在江徵脚底浮现,结界升起将月思岚狠狠弹开。
“娘!”鹿言见状想扑过去接,可是月思岚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天空之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口子四周气流极速流转,巨大的吸力引得众人差点没站稳。
大地忽然猛烈地颤动起来,四下里响起声音各异的哀嚎,犹如万千幽灵歌唱。
可月思岚顾不得这些,她泪眼婆娑地爬到结界前,拼命地拍打结界,撕心裂肺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熹儿!熹儿!江徵……你放过他好不好……江徵!”
鹿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跟着动容,他跪着上前想拉住月思岚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但是却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缩回了手。
金色的光柱自祭坛升起,婴孩的身体升空,悬浮于法阵之上。
祭祀已成。
霎时间,天地风云变幻,哀嚎一声盖过一声。
“熹儿!”月思岚在迷眼的风沙中被掀翻,她再次努力爬起来想要靠近祭坛,却在抬眼间,看到了缓慢落入祭坛的自己儿子身后深可见骨的伤痕。
一声变调的哀嚎出口,月思岚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娘!”鹿言在一片哀嚎中清晰地捕捉到月思岚的惨叫,连忙寻声去接,可却落了空。
月思岚的身体穿透了他的身体,落进了已经从祭坛上下来的江徵怀里。
“对不起。”江徵将人护进怀里,干裂的嘴唇微动,而后闭上了眼。
鹿言跪坐在二人身边,头埋得低低的,半晌娃娃脸才在一片嘈杂里听到鹿言说:“跳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