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务策论堪称典范,然治国方略稍逊。”鲁肃呈上墨迹未干的考卷,魏征凝视着字里行间的刀兵之气,轻叹:“将门之后终究难改本色。”
暮鼓声中,礼部官吏将十丈黄绫悬挂宫墙。
两千余应试者将皇榜围得水泄不通,寒门士子攥紧粗布衣角,世家子弟屏息凝神。
当“紫光殿试”四字朱批显现时,满城雀跃声惊飞栖檐玄鸟。
明日朝阳初升时,十位经世之才将踏着丹墀玉露,开启属于他们的风云时代。
科举放榜之日,朱雀门前早已被上千考生围得密不透风。
人群中忽闻酒香四溢,只见布衣青年斜倚廊柱仰头灌酒,嗤笑道:“纵使踏破千层靴,终归空手对斜阳。”
“这位仁兄何出此言?”蓝衫文士皱眉侧目,“寒窗十载方得临门一脚,阁下怎在此说风凉话?”
酒壶在指尖转了个圈,青年醉眼微睁吟道:“朱门车马卷青云,寒舍柴扉磨草履。清谈误国腐儒笑,金榜不过遮羞布。”
“兄台既来应考,何必故作颓唐?”清朗嗓音自人群传来,但见贵公子锦袍玉带,腰间龙泉剑穗随步轻摇,通身气度与周遭布衣学子迥异。
酒意朦胧的青年眯起眼睛:“公子腰间玉珏可抵万民赋,怎知寒士寻路苦?”
“家兄常言先忧天下之忧,后乐天下之乐”贵公子拱手作揖,“在下范阳卢氏子弟,敢问兄台高姓?”
酒葫芦骤然顿在半空,青年眼底闪过精光:“好个先忧后乐,可这考场分明是权贵私宴,寒门不过陪席客。”
话虽如此,攥紧酒壶的手背青筋暴起,显是忆起屡试不第的酸楚。
贵公子含笑近前:“听兄台口音似剑南人士,既跋山涉水而来,当真甘心就此折返?”
当啷一声,酒葫芦系回腰间。
青年甩袖拨开人群:“且让某看看,今科又添多少膏粱子弟。”
挤至金榜前抬眼望去,榜首“诸葛量、仲由、孙伯灵”三字如刀刻斧凿,青年喉头滚动,目光急急下掠。
“崔浩,韩琦,端木赐……”随着名次渐低,骨节捏得咯咯作响。
直至最末一行,“李白”二字赫然在目,青年忽地仰天大笑:“妙极,妙极,某这醉鬼倒要会会前八位真龙。”
说罢转身便走,袍角扫过满地落泪考生,独留酒香萦绕。
金榜随风轻晃,末尾“李白”墨迹未干,似在讥讽这荒唐世道。远处传来狂歌:“君不见曲江宴上珊瑚盏,尽是寒门血泪煎……”
考场外的公示墙前,张择望着垂头丧气的落榜学子们叹息:“诸位才学本不差,奈何今科才俊如云。”
他扬了扬手中黄榜补充道:“前三百名可参加复试,若有不服者亦可重考。至于三百名外的……”
话音未落,场边维持秩序的胥吏突然提高声量:“公子特旨,末榜者缴重金可换试帖。”
原本沉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却有个锦衣公子猛然踹翻告示牌:“本少爷文采冠绝邺城,定是你们这些胥吏暗中作梗。”鎏金折扇直指张择鼻尖:“知道我是谁吗?”
张择按住腰间官印冷笑:“正要请教?”
“周室宗亲姬川。”青年傲慢地扬起下巴,腰间玉珏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芒。
四周考生下意识退开半步,在这个礼崩乐坏的年头,公卿子弟确有跋扈的本钱。
“好得很。”张择突然击掌:“从此刻起,你被永久禁考了。”
此言激起一片抽气声,科举新制推行以来,尚未有过如此严厉的处罚。
“放肆。”姬川唰地抽出佩剑,寒光扫过众人惊惶的面孔。
按战国律法,贵族斩杀奴隶本无罪责,可他显然错估了形势,这里不是他作威作福的封地,而是大乾新设的科举重地。
“大胆狂徒。”炸雷般的怒喝震得青石板颤动。
贾富银戟横空截住剑锋,宇文桓的金镋已抵在姬川喉头。
两位虎将如同战神临凡,吓得公子哥踉跄后退,玉冠歪斜地挂在鬓边。
张择顺势高声道:“明日公子将在令台亲自主持复核,有疑议者可当面质询。但若有人蓄意扰乱考场……”他刻意停顿,看着衙役将面如死灰的姬川架出人群,“国法绝不姑息。”
正当银戟即将落下时,先前与李白论道的青衫文士越众而出:“将军且慢。”
他含笑望向瘫坐在地的贵族子弟:“姬公子既自诩才高八斗,何不与在下当众比试?若胜了,某这功名让与你如何?”
文试放榜处人声鼎沸,姬川斜睨着挡在身前的青衫书生,指尖划过腰间玉珏:“无名之辈也敢拦本公子的路?”
那书生轻摇竹骨折扇,檐角漏下的天光映亮他襟前银纹:“不才韩琦,忝列本届文试第五席。”
“和这酸儒废什么话。”随行的虬髯护卫按刀上前,却被韩琦横扇拦住:“科举乃公子求贤之门,岂容刀兵见血?”
姬川闻言气焰更盛,掸了掸蜀锦袍袖冷笑道:“本公子乃周室宗亲,尔等寒门也配论道?”腰间青铜鱼符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韩琦信步拾起阶前碎石,在掌心摆作星斗之阵:“不若三问为约。公子若答不上在下的考题……”他忽将碎石尽数撒落,“便请自去。”
“狂妄。”姬川挥袖卷起香炉青烟,“国弱民贫何以图存?”
“当以民为本厉兵秣马。”韩琦指尖蘸茶在案上绘出山河,“远结强援近抚黎庶,君王垂拱而士归心。”
“强邻环伺又当如何?”
“驱虎逐狼,借势而为。”韩琦折扇点向东方,“昔年齐桓尊王攘夷,正合此道。”
“内忧外患孰先孰后?”
韩琦突然抓起一把沙土:“敢问公子,此中有几多砂砾?”
“竖子安敢戏我。”姬川怒掀茶案,鎏金兽炉应声而倒。贾富见状箭步上前,玄色皂靴已踏住他翻飞的袍角:“请吧,姬公子。”
宇文桓凤翅镏金镋重重顿地,青石板应声皲裂三寸。
围观士子中,白衣剑客抚着青玉剑穗轻笑:“原来韩子瞻在此。”他腰间酒葫芦随笑声轻晃,溢出半缕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