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城的那天,沈砚没让任何人陪同,只他和宋清如两个人。
“回娘家嘛,就应该带女婿。”
沈砚有些低声下气的哄宋清如,宋清如却很平淡,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她笑的事情。
沈砚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握着宋清如的手,想到了些什么,说:“去年去江城出差,我去替你看过外婆了。外婆的墓碑旁开了一大簇花,是前面回去时你种的,还记得吗?”
他希望说出这句话,能让宋清如开心一些,或者,跟他一起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任何变化。
沈砚的笑容不由得,也变得有些苍白。
“清如,如果我现在同意和你离婚,你会开心一些吗?”他忽然问
宋清如面无表情,这个问题,她已经不去想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留给沈砚办婚礼的时间。
她是抱着永远留在那里的决心去江城的。
沈砚说:“可我放不开,清如,我放不开。”
他怎么能说服自己放任宋清如离开呢?宋清如吐血的时候,他甚至都想一起跟着去了,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的要爱宋清如,只是他这么多年,忘了。
宋清如侧目,看着车窗外飞速倒流的景物,良久,说:“沈砚,你说江城今晚会落雪吗?”
沈砚愣了一瞬,他下意识的说:“江城不是很多年都没下过雪了吗?”
“外婆说,江城的雪夜很美,可是两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却没有机会好好看一眼。”
沈砚微微怔住,他根本不记得宋清如什么时候回过江城。
两年前正是他身患绝症的时候。
“清如,你是不是记错了?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宋清如没回答,下一秒,她想到了什么,忽然看向沈砚,问:“如果明天江城下雪了,我想去山上看雪,可以吗?”
沈砚怔了一下,宋清如的眼睛在亮,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眼眸亮过了。
哪怕现在刚刚入秋,哪怕沈砚明知道,根本不会下雪,可他还是迫切的答应了。
“好,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
江城,九月。
宋清如穿着黑白拼接的长裙站在老屋前,脚下厚厚的落叶,将鞋子埋了大半,她在数叶子上面的脉络。
沈砚把行李拿下来,看见这里的一刻,步子却猛的僵住。
如果之前在海城,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只是那个梦作祟,那眼前这个有些破旧的小院子,他没办法再用任何理由解释。
他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
“清如,你隔壁是不是住了个婆婆?”
宋清如一怔,看向院子的旁边。
然后摇了摇头:“没有,那个房子空了很多年了。”
沈砚皱起眉,看向院子里,门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尘土,看起来像是好久没有人居住了。
可是他怎么记得,真的好像住了一个婆婆呢?
他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一回头,他看见了那座山。
她孤独的矗立在那儿,阳光照在它顶端的绿色上,泛着银色的光,像一个白发的少年。
沈砚忙不迭的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这里,心里就越是有种莫名的难过。
宋清如先进了屋子,沈砚这才回过神,跟了上去。
两个人扯开盖在屋子上的白布和报纸,简单打扫了一下,又铺上新的床单,一切大概就布置好了。
宋清如点了香,在外婆的遗照前拜了拜,然后把香插回去,用呢喃细语的江城话对外婆说:“外婆,我回家了,来看你了。”
沈砚走到她身边,也虔诚的祭拜。
“是我们,一起回家了。”
宋清如微怔,看向沈砚。
她不明白,沈砚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
为什么,等到喜欢他的宋清如死了,才变得这么好?
宋清如不明白一次次的不合时宜,她收回了视线,转身进了里屋。
——
窦临交给方从文一个东西,是那张储存卡。
“这是清如让交给顾鄞的,你需要我交给清如的,我也带过去了,放在了宋清如家,她能发现的地方。”
一个水晶小雪人。
“但那是什么意思?”
方从文拿过储存卡,摇了摇头:“不知道,顾鄞出事前寄给我的,留言让我转交宋清如,不能让她知道。不过……我也是等到他出事后才收到,可能是他们之间的什么信物吧。”
说实话,事到如今,方从文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怪是宋清如打破了秩序,也不指责宋清如移情别恋。
他明白,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能是他们两个人解决,任何人插手,只会是一地狼藉,无法回头。
只是……这张储存卡,或许顾鄞一辈子都没机会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
中午,宋清如决定出去走走。
这儿离她的学校不远,这个时候也刚开学,学校里面到处都是孩子青春洋溢的声音,白鸽子满天飞。
宋清如在围墙外走着,看着高耸的教学楼,莫名的生出一抹笑意。
沈砚看见她笑,自己就也一起笑。
宋清如说:“以前没发现,上学时,才是最无忧无虑的。”
“嗯。”沈砚附和,又想起了宋清如在江城读书的那四年,不禁叹了口气:“可惜,咱们两个大学才认识,要不然我一定早早的就喜欢你。”
听了这句话,宋清如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十八岁走了无数次,都觉得轻松又短暂,路边开了几种花她都能倒背如流。
二十四岁,却有些吃力疲惫。
宋清如坐在一棵树前休息,沈砚就让她靠着,问她:“婚礼想办在哪里?”
宋清如没说话,她只是发现,这里能一眼看见那座山。
她真正喜欢的人,就在那座山上。
宋清如捏紧了手里的小雪人,心里像枯萎的石缝里开出了花。
她想道:银,我会再见到你。
你等我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