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姝行至桌案边，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一张张彩纸，却在选择上有些犹豫。
碧萝瞧着自家主子犹疑不决的模样，眨了眨眼睛，轻声提议。
“娘娘，要不就挑洒金红纸吧。那纸看起来华贵非凡，用来剪纸正合适呢。”
大棠造纸术虽有极大成就，但想要制出洁白如雪的纸张也需要经过数道工序，耗费不少人力。
是故纸张的价格一直十分昂贵，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而染有颜色的纸张更为珍贵。
程明姝顺着碧萝的目光看去，那洒金红纸在众多彩纸中的确格外耀眼。
无怪刚刚晏依玉和陈润润争个不休，其他妃嫔想要一争也得看自己的位分够不够格。
红色吉利喜气，正适合这喜庆的人日，程明姝也择了洒金红纸。
拿到彩纸后，程明姝便开始裁剪。
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眯起杏眸回忆，剪花娘子刚刚示范时的动作细节便如同刻在心上一般清晰。
不仅如此，在现代的时候，她曾因兴趣爱好接触过剪纸这项传统技艺，对剪纸的技法有所接触。
彩纸折叠两次或三次后剪开，所得花纹为四面或六面堆成的形状。
若是运用刻刀，阴刻可以勾勒出物什的轮廓线，效果厚重结实，分量感强。
阳刻则与阴刻相反，刻去空白部分，保留轮廓线，效果流畅清晰，玲珑细致。
此外还有线线相连、线线相断的镂空刻法。
程明姝稍作回想，记忆里的剪纸技法便纷纷涌上来，指引她手中的剪子。
只见她神色专注，手中剪子行云流水般在洒金红纸上穿梭，甚至还用起了无人用的刻刀。
周围的妃嫔们还在为最基础的样式而苦恼，不耻下问请教剪花娘子。
有的眉头紧皱，拿着剪刀不知从何处下手；有的拿着彩纸比划来比划去，却还是毫无头绪。
而程明姝这边，越发得心应手，剪刻的图案愈发精致，每一处线条都流畅自然。
不多时，周围的妃嫔们便被程明姝专心致志的剪纸姿态所吸引，目光仿若被无形的线牵引，纷纷投向她，身子也不由自主围聚而来。
“娘娘这双手真是巧夺天工，剪纸的造诣让我等望洋兴叹，难以企及。”一名鹅黄宫装的妃子赞叹。
“观娘娘剪纸赏心悦目，彩纸上的线条恰似惊鸿游龙，流畅自如，每一处转折都精妙绝伦，恰如其分。”苏玉珂混在人群里也带头夸赞。
“是啊，娘娘一双巧手真是让妾羡慕极了……”
溢美之辞不绝于耳，程明姝仍沉浸于手上事物，仿佛自成一片小天地。
就连剪花娘子也被吸引过来，见到程明姝手里的半成品，眼含惊喜。
“娘娘，您这儿……若是在这儿再剪一刀，让线条更婉转些，这气势就更足了。”
剪花娘子和说着，手指忍不住在彩纸上比划，“还有这儿，稍微镂空一下，层次感就出来了。您瞧，这样处理的话，是不是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程明姝倒不会耐烦她打断自己，按照剪花娘子的建议修改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程明姝的成品终于展现出来。
气势磅礴的江山画卷印刻到了一尺剪纸之上，层峦叠嶂的山脉连绵起伏，似有云雾缭绕其间，若隐若现，江水奔腾，浪涛滚滚，仿佛能听见那澎湃的水声。
而在这壮丽的山河之间，有一人正在烹茶坐观天地变化，神态悠然自得，似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正是一幅意境澎湃的坐揽江山图。
剪花娘子看着剪纸，眼睛像是要从布满眼角纹的眼眶里跳出似的，惊为天人，不可思议。
程明姝寻求十全十美，以为是哪处儿做得不够好，便直截了当地问询：“剪花娘子，请问是有何处剪刻的不妥吗？”
剪花娘子薄薄的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变调：“太绝了！太绝了！我真想收你为徒，这样一双手若不钻研剪纸，岂非可惜！”
话一出口，她便猛地捂住了嘴。眼前之人可是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自己不过是一个草民，方才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剪花娘子低着头，口中不断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民妇一时糊涂，冒犯了娘娘！”
剪花娘子虽为平民布衣，但她一手精妙绝伦的剪纸技艺却是远近闻名，不然也不会有进宫示范的资格。
程明姝嘴角噙着笑，时刻保持温柔和蔼的人设，“剪花娘子莫要惊慌，你技艺精湛，能得你称赞，本宫也十分熨帖。方才的失言之罪便免了。”
剪花娘子得知程明姝不会怪罪自己，格外感动，心里念道想不到宫里的贵妃娘娘竟是这般好相与的人。
谢太后也踱步从玉阶下来，看到桌案上平铺的坐揽江山图，亦忍不住点头夸道：“你这剪纸的技艺何时学的？哀家瞧着都甚是欢喜。”
程明姝谦逊回道：“让太后娘娘见笑了，臣妾在宫里也时常练习剪纸，打发打发时辰罢了。”
陈润润从人群里瞟了一眼，眼尾都红了，看着手上的一团废纸更是气不打一处儿来。
谁不知道待会陛下会来寿康宫，亲自选出一幅作品为头筹，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她可不想放过！
陈润润重新取了彩纸，甚至直接一叠洒金红纸都取走，她就不信自己今儿剪不出能博得陛下喜欢的好看花样儿了。
屋檐墙角挂上冰棱，让酉时的夕阳一照，灿灿如水晶。
谢临渊结束前朝诗会，便赶来后宫。
高盛康扯着嗓子高亢喊道：“陛下驾到——”
众人齐刷刷地行礼叩首，不敢逼视谢临渊。
他身着明黄冕服，袍上金龙似欲腾飞，利落硬挺的袍服衬得他轩然霞举、赫赫威仪。
谢临渊目不斜视，忽略周围叩首的妃嫔，径直走向阶上的太后。
眼里尽是孺慕之情，嗓音温和醇厚道：“儿臣来迟，让母后久等了。”
说着轻轻搀扶谢太后的手臂，落座于主位。
虽说是来迟，但他也是结束了前朝的宴席才赶过来，谢太后焉有责怪的道理？
“皇帝，你来了便好。”
谢临渊安置好太后，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程明姝。
彼此眼神交汇的瞬间，他轻轻颔首，眼中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眸光，如雪山巅上暖阳照耀出的光晕，不会很冷，只带了些许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