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福身施礼,“谢指挥使大人,有劳了。”
目光无意地落在鹰九薄如削的双唇,她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湖底那一幕,他掐着她的嘴,给她渡气。
柔软的凉唇轻轻碰触,好似克制着什么。
蓦然间,她感觉脸颊烫热起来,从脖子根一路往下……
紫苏看见她的脸颊浮现一抹异样的红晕,不免担忧起来,大夫人受寒发烧了吗?
“官家女眷遇袭,鹰卫有责任保卫、追凶,陆大夫人不必客气。”鹰九淡漠的声音,令气氛冷到了谷底,有点尴尬。
“你救了我姐姐一命,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走!我请你吃饭!”蒋柏霖才不怕他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名号,自来熟地邀请,“今日我做东,谁都不能跟我抢!”
眼见他这般热情,沈昭宁也不好拒绝、伤他的心。
她转向孙姑娘,却见孙姑娘刚刚收回看向鹰九的目光,眉目含着几分羞意。
沈昭宁心里了然,轻柔道:“孙姑娘,机会难得,不如一起吧。”
在洛阳城百姓的眼里,鹰卫副指挥使鹰九是杀人魔头,即便位高权重,即便貌若潘安,也没有哪个官家小姐心仪她。
孙姑娘倒是与众不同。
闻言,孙姑娘落落大方地点头,但腮边已然染了娇粉色。
鹰九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
云鼎楼三楼最豪奢、最宽敞的雅间。
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有蒋柏霖在,永远不怕冷场。
他抓着鹰九斗酒,直接扛着酒坛哗啦啦地灌。
若非沈昭宁阻止他,他一定喝得把肚皮撑破了。
孙兰芷自报闺名,说若有头疼脑热,皆可来寻她医治,不收诊金。
“还是不要劳烦孙姐姐的好,我们都不会生病!”
蒋柏霖哈哈大笑。
她莞尔一笑,“说得对,是我思虑欠周。”
但她无意中抓着沈昭宁的手腕时,眉心深蹙起来。
“沈姐姐你……”
她震惊地掀起沈昭宁的广袂,看见那些可怖的旧伤疤,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沈昭宁不甚在意地拉下广袂遮掩,“没事,我习惯了。”
孙兰芷却是摇头,固执地给她号脉。
鹰九吃着,冷沉的目光时不时地瞟过去。
“孙姐姐你能治好我姐姐吗?”蒋柏霖老心疼了,暗暗决定,定要把伤害、欺辱过姐姐的恶奴,抽筋剥皮。
“有点棘手,但我会尽力。”孙兰芷斟酌片刻,轻缓道,“沈姐姐的腰伤要养,避免复发。肺弱,咳疾虽然好了不少,但还需调理一阵子。”
“吃了将近一个月的汤药,我闻到那味儿就想作呕。”沈昭宁自嘲地轻笑。
“汤药还是要吃的。”孙兰芷柔声宽慰,“我保证,你只需再吃半个月的汤药,咳疾就能痊愈。”
“孙小姐你有法子让我家大夫人的肌肤恢复如初吗?”紫苏忧心忡忡地问。
“我恰好在研制一种消疤痕的药膏,再过几日便成了。”孙兰芷道,“若沈姐姐不嫌弃,可以试用一罐……”
“怎么会嫌弃?”沈昭宁莞尔道,“你做好了尽管差人送来。”
孙兰芷柔婉地颔首,吩咐伙计送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张药方,“这是调理肺弱和身子的方子,沈姐姐先吃五日。”
紫苏欣喜地收下方子,好似看到了大夫人痊愈的曙光。
鹰九默默地饮酒,温热的眼角余光都是沈昭宁,没有旁人。
这时,外边有人敲门。
鹰卫的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便退出去。
他站起身,拱手道:“陆大夫人,我的人已经锁定了那两个蒙面黑衣人的位置,我亲自去擒他们。”
沈昭宁起身,福身施礼,“劳烦指挥使大人。”
鹰九点点头,匆匆离去。
孙兰芷温柔的目光追随着他,心里早已化作一汪春水。
而云鼎楼的掌柜、伙计,看见令人闻风丧胆的煞神气势凛凛地下楼,惊慌得再次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宣平侯府小霸王和鹰卫煞神一起大驾光临,这是云鼎楼的不幸呐!
所有食客害怕他们拆了云鼎楼,害怕自己会成为炮灰,早早地跑了。
但庙在这里,掌柜和伙计不能跑啊。
他们战战兢兢地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小霸王一伙儿才结账离去。
……
陆清雪回府后,火冒三丈地摔了不少东西。
陆老夫人知道宝贝女儿当众失了清白,两眼一黑,又晕了。
苏采薇在祠堂给供案上的蜡烛剪烛芯,阴森的眼眸被烛火映红了,好似流淌着猩红的血水。
咔嚓!
一截黑黑的烛芯掉在案上。
“可惜了,还是让那贱人全身而退。”
“奴婢办事不力,二夫人尽管责罚。”麦冬低垂着头。
“这事怪不得你。”苏采薇用剪子拨弄着另一支蜡烛的烛芯,“宣平侯府家的小世子是个癫的,不好对付,我知道你尽力了。”
“二小姐认定是大夫人谋害她,要跟大爷告状,让大爷严惩大夫人。”麦冬冷静道,“奴婢知道怎么做。”
苏采薇挥手,迅猛地剪断一根长长的烛芯。
好似剪的是沈昭宁那颗讨厌的心。
陆正涵得知陆清雪在兰亭雅集失了清白,急忙赶回来。
听了她的哭诉,以及麦冬、冬草的补充,他的拳头猛地攥紧,揣着一肚子怒火前往春芜苑。
陆清雪跟在后面,一边哭喊一边愤恨道:“阿兄,那贱人毁了我的一生……你一定要杀了那贱人……”
紫苏用孙兰芷的药方,买了几包药,此时刚煎好一碗,送到房间。
汤药凉了一些,沈昭宁端起来正要喝,却有一人如疾风般狂奔而来,不由分说就扫掉她手里的汤药。
瓷碗破碎,黑色的汤药洒溅一地。
沈昭宁的右手僵在半空,清寒地抬眸,对上那张怒火正盛的脸庞。
“这是大夫人要吃的汤药,大爷你怎么可以……”紫苏气急败坏道。
“滚出去!”陆正涵怒喝,周身好似挟着雷霆之怒。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怕他的狂怒,更不会出去,扔下大夫人一个人。
她朝外边招手,让紫叶和冬香进来,一起保护大夫人。
若大爷再敢对大夫人动手,她们就一起暴揍大爷!
“你为什么这么恶毒?”陆正涵怒目瞪着沈昭宁,咬牙一字字问道。
“陆大人为什么只听信一人的片面之词?”
沈昭宁早已料到他会跟前几次一样,不曾查清就认定她的罪行,脸庞落满了冰霜,“在兰亭雅集,陈庆杰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还我清白,这件事跟我无关。”
他失控地扣住她的双肩,猛烈地摇她,“陈家那个竖子的话岂能相信?”
眼里迸出烈焰,瞬间席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