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缓缓起身,屋里屋外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钱的事,确实是我和学庆叔说的,大家伙都想着能把投到厂里的钱拿回去,这点我也能理解,我先和大家说说,这笔钱,准备干什么用。”
要是放在以前,这会儿早就乱起来了,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都在等着李天明的解释。
“长甸河,打我记事起,想要去大柳镇,就得绕十几里路,逢年过节想去镇上赶集,一大早出发,天傍黑才回得来,我想问问大家伙,为啥?”
众人被李天明问得一脸懵。
这还能是为啥?
“长甸河隔着李家台子和大柳镇,不绕路,还能游过去啊!”
天生配合着说道,虽然不知道李天明要干啥。
但是,李天明要做的,他肯定无条件支持。
李天明笑道:“天生说的没错,长甸河把李家台子和大柳镇给隔开了,不光是大柳镇,大鱼淀、小鱼淀,就连去海城,一样也要绕十几里路,我现在时不时的往海城送鱼,这条路,每个礼拜,至少要往返四趟!”
“天明,有啥话明说吧!”
“对啊!都知道你辛苦,有啥话就说!”
李天明坐下抽出一支烟:“架桥,我准备在长甸河上架一座桥,把李家台子和大柳镇连在一起。”
我的天!
在场众人都被惊呆了。
架桥?
这可……
真敢想啊!
“以前要说在长甸河上架桥,大家伙肯定以为我是白日做梦,县里说了好几回了,要给咱们架桥,我记得65年的时候,还有人来过,拿着仪器测量,最后也没干成,归根结底就俩字——没钱!”
大家伙这会儿已经明白了,电风扇厂最近这两笔进项,之所以不给大家伙分红,李学庆和李天明就是在打架桥的主意。
可是……
凭啥啊?
“长甸河又不是李家台子的,凭啥这桥要用他们的钱?”
“大家伙说的没错,长甸河确实不是咱们一家的,整个大柳镇都有份,将来桥建起来,不光整个大柳镇的人方便了,还有其他镇,县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占便宜。”
就是这个道理。
“为啥这桥非得咱们李家台子花钱来修?第一个原因,咱们村富裕了,富裕的有点儿过头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小声嘀咕的村民立刻安静下来。
赚钱是好事,可他们也知道,李家台子赚的钱太多了。
同样一个大柳镇,看看大鱼淀、小鱼淀,还有牛家店的日子啥样,再看看李家台子的日子过得啥样?
去年李天明盖新房的时候,村里人还觉得新鲜,整天围着新房转,可也只敢幻想一下,有朝一日自家也能住进砖瓦房。
现在呢?
村里三百多户人家,光今年盖房的就是二十几户。
李天明去年说的,以后在李家台子想要找一间土坯房都难,当时被当做笑谈,如今眼瞅着真的要实现了。
再想想村里以前的日子,放在大柳镇,甚至是整个永河县都算是好的了。
因为可耕种的土地多,乡亲们凑合着总能吃得饱饭。
再看看现在。
隔一个礼拜就能吃得上一顿肉。
这样的日子,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好日子是咋来的?
还不是多亏了李天明。
没有李天明,大家伙现在还是只能土里刨食,给孩子添置一身新衣裳都得左思右想的打算盘。
“关于这个,我不想再说啥了,乡亲们心里都明白,钱是好东西,可要是守不住,那就是灾祸。”
以前县革委的胡主任就时常盯着李家台子的钱,难保没有比他更大的官,也在打李家台子的主意。
现在村里做的事,虽说打着集体企业的旗号,可根本禁不住查,人家要想给他们安上一个罪名,把这些集体企业的盈利收上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们能怎么样?
难道还真的造反啊?
“我再说第二个原因,这笔钱花在架桥上,也是为了给咱们村买平安,让那些盯着咱们村的人都看得见,赚到的钱,咱们没用来胡吃海塞,而是用在了正事上,架桥,修路,是为了把咱们李家台子,乃至大柳镇建设得更好!”
一下子抛出这么多的大道理,乡亲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甚至觉得……
说得没错!
村里是赚钱了,可不能光想着分,得为长远打算。
而且,就算手里真的攥着个金疙瘩,那也要守得住才行。
八百双眼睛盯着,这金疙瘩能揣到口袋里?
就算揣进去了,心里能踏实吗?
“这个事,我今天在镇上和学国叔提了一嘴,学国叔和我说,不能搞一言堂,要看大家伙的意见,我觉得有道理,咱们今天彻底民主一把,谁同意,谁不同意,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甭管同意,还是不同意,少数服从多数。”
“我不同意!”
李天明的话音未落,底下就有人说话了。
“钱是大家伙的,凭啥说不分就不分了,你要架桥,自己拿钱,我家的钱,必须分给我!”
乔凤云!
一旁的李学成吧嗒吧嗒抽着烟,就像没听见一样。
“行,有一个反对的了,还有吗?”
李天明也没搭理乔凤云,接着询问大家伙的意见。
有人蠢蠢欲动,但却没人再开口。
“咋都不说话了?他这是要把咱们的钱拿去打水漂,都说话啊!”
乔凤云扯着脖子一通吼,可却始终没有人搭腔。
“盖满村,你咋不说话,前天你不是还说,厂子赚了钱也不分红,要找李学庆要说法嘛!”
盖满村翻了翻眼皮:“放你娘的屁,我啥时候说过这话,没影的事,你少胡说八道!”
该分的钱不分,要拿去架桥,盖满村也心疼得不行,可还是忍着没反对。
庄薇薇回海城之前,曾和她说过,村里无论有啥事,只要是李天明提的,一定不能反对。
虽然不知道为啥,可她现在就剩下一个闺女了,哪怕关系再不好,闺女说的话,她得听。
“杜立德,你咋说?”
“老子没话说!”
杜立德同样不满,可这么多人都没说话,他说了管个球用。
李天明刚才说了,少数服从多数,就算加上他反对,这事还是拦不住。
本来两家的关系,因为杜鹃已经闹掰了,杜立德可不想再得罪李天明。
“反正老娘不同意,你们要架桥,我不管,把我们家的钱拿出来!”
啪!
李学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说的啥屁话,把你家的钱拿出来?行,养殖场、果木园,还有电风扇厂,是你家的钱都给你,往后咱村赚的钱,再没你家的份,你要是答应,我现在就让会计给你拿钱!”
李学庆放了狠话,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乔凤云,此刻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敢再往外吐。
她虽然不聪明,可也不傻。
集体企业就是下金蛋的金母鸡,她家虽然分的少,可架不住一直有。
这些股份,她还准备传给李天宝呢!
哪能撤股!
“瞧把你能的,还有没有不同意的,把心搁肚子里,我李学庆不会打击报复,谁要是不愿意,现在就说出来,省得以后再后悔!”
说着,看了下手表。
“十分钟,现在就商量,十分钟一过,大家伙举手,就像天明说的,少数服从多数!”
屋里屋外,顿时一片议论声。
不同意的大有人在,只是不想当面表态。
同样赞成的也有不少。
修桥补路,这是积德行善,惠及子孙后代的事。
更多的还是游移不定,后悔没把全家人都带来。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现在投票,不同意的举手!”
乔凤云第一个把手举得高高的,可等了半晌,也只有她一个人。
“干啥呢?举手啊!不同意的举手!咱们都举手,钱就能分下来了!”
只可惜乔凤云嚷嚷得再响,也没有人搭理她,大家都在左顾右盼的,见身边没有人举手,便立刻歇了心思。
“同意的举手!”
唰!
立刻有一大半人举起了胳膊,那些没举的眼见改变不了什么,也只能随大流的将胳膊举了起来。
“不用统计了,乔凤云不同意,长山,等会儿给她算账,把她家的钱都给她!”
话音刚落,就见乔凤云“哦”的一声,身子后仰,撅过去了。
李天明看着都不禁被逗笑了。
装得还挺像。
这也算是乔凤云的成名绝技了,一到关键时刻就晕。
当初分家,这娘们就是靠装晕,硬赖了该分给李天明的200块钱。
“李学成,赶紧把你婆娘弄回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李学庆说要把李学成的股份都撤出去,不过是在吓唬乔凤云。
如果真的强制把某一个社员的股份取消,那就背离了大集体的性质,这面红旗也就打不起来了。
“行了,把胳膊都放下吧!既然大家伙都同意,这件事就定下了,有句话咋说的来着?人心齐,泰山移,咱们李家台子的人只要拧成一股绳,就没有咱办不成的事!”
李学庆说着站起身,一巴掌落在桌子上。
“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