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
邱梅被狠狠甩在地上。
她瞪着一双三角眼，声音尖锐刺耳。
“你干什么！”顾辉看着邱梅，眼睛里满满都是失望。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许再有任何歪门邪道，你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呢。”
邱梅冷哼一声，顾母不在家她也没个怕的，声音中带着讽刺。
“我不像杜玥饶命那么好，嫁进了你们家吃过在你的喝辣的。”
“他们当弟弟的也不懂得拿出来分享，我做嫂子的，帮忙的时候去取点肉，给他们侄子补一补有什么错！”
“再说了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肉都到你儿子肚子里了，你生哪门子气？”
邱梅嘴快，一连串质问下来都不等顾辉有任何反驳。
她抱着胸，自以为十分有理。
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唯一的弟弟受尽宠爱，她则是和其他的五个姐姐尔虞我诈。
家里的饭常年都是不够吃的状态。
如果不是她从小争强好胜，敢想敢干，手疾眼快，早就饿死了。
这样的习惯伴随了邱梅的一生，即便现在已经不会饿肚子了，邱梅还是下意识地去偷，去抢。
按照邱梅的三观来说，她凭本事偷来的东西，怎么就不能吃，不能用了。
“你想吃肉是吧，我去给你买。”
顾辉从他们房间中的储存罐里摸出三十块钱和肉票，拿着钱大步流星就准备去供销社买肉。
邱梅虽然喜欢吃肉，但只喜欢吃别人的肉，吃自家花钱的肉就好比用钝刀子剌她的肉！邱梅上前拦顾辉，又拦不住。
只能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
“顾辉你个丧良心的你对得起我吗，那么多钱去买肉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顾母和顾父刚好提着东西回来，老远就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声音。
在隔壁顾肆家挖井的村民们，伸着脖子来这里凑热闹。
顾父脸色一黑，沉着步子走进家门。
见气氛不对，村民们识趣地离开。
顾父刚进门，和顾辉撞了个脸对脸。
“爹。”顾辉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父亲。
“你媳妇怎么回事？”
顾辉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邱梅去偷肉的事情。
绷着嘴不说话，父子俩就这样僵着。
最后还是顾母打破了僵局。
她抄起地上的扫把，向邱梅身上抽去。
“你个不知廉耻的，是不是就想让我们顾家被人笑话？”
果然，婆婆和媳妇是天敌。
刚才还理直气壮的邱梅，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抱着头四处逃窜。
“哎呦，娘，娘你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到底是不能让别人看笑话，顾父顾母招呼着顾辉将他媳妇儿拉进屋子里。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顾辉将邱梅之前做过所有恶行一一交代出来。
顾父顾母这才知道，之前邱梅经常趁着隔壁没大人，带着顾耀祖去顾肆家欺负两个孩子，前不久还怂恿耀祖去隔壁偷肉。
顾肆当时警告了她，没想到这才短短一个月，她又在今天打饭的时候企图将所有肉都捞出去。
被顾辉及时发现并制止后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顾父的脸黑得像锅底，顾母更是上不来气。
一把扯火身旁的鸡毛掸子，噼里啪啦打在邱梅身上。
“家门不幸啊！我们家怎么就出来你的那个手脚不干净的！”
顾母平时虽然没多善良和蔼，可她一辈子手都是干干净净的，最讨厌别人小偷小摸。
没打两下，顾母卸了力，瘫坐在炕头上哭天抢地，捂着自己胸口顺气。
“耀祖呢？”顾父厉声质问。
比起这个无可救药的儿媳妇，顾父更关心孙子有没有长歪。
如果耀祖有什么不恰当的行为，趁着年纪小，还可以往回掰，长大可就不好说了。
“耀祖……是被一起发现的，看见我之后就跑了。”
顾辉低下头，但是也怨他，太过于疏忽对孩子的教育，太相信邱梅。
“啪”顾父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尘土飞扬。
“耀祖他才六七岁，你带着他偷鸡摸狗不学好，你这是想要害死他！”
邱梅面对公公这强势询问，缩在角落里头也不敢抬，嘴角蠕动着还在为自己辩解。
“这样的孩子长大更闯荡……”
“闯荡个屁，这样的孩子长大更快吃枪子！”
顾父怒气冲冲的声音让邱梅脸色一白。
“你还以为这是之前那个烧杀抢掠，土匪当道的社会么！”
顾父气得脸色涨红。
他懒得和邱梅理论，不管他说什么，邱梅都不会听到心里去。
她就像一根坚硬而腐朽的枯木，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她从小到大奉行的观点。
“老大，你明天带着媳妇儿去镇上离婚。”
离婚！
顾母和邱梅皆是瞳孔一震，她们没想到竟然会闹得这么大！
对于邱梅这样思想封建保守的人，离婚比杀了她还痛苦。
剧烈的恐慌瞬间席卷邱梅的全身。
“不……爹……我不离婚，我知道错了，我是耀祖的亲娘，耀祖还需要我。”
邱梅膝行到顾父脚下，痛哭流涕想要抱住顾父的脚，被他迅速躲开。
“耀祖就是因为你，才长成了那副模样。”
“我改！”邱梅急切地回答。
“爹你说改哪里，我就改哪里，我以后绝对不偷鸡摸狗，绝对不教耀祖这些，否则就让我不得好死。”
邱梅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顾父不为所动，他打心底对这个儿媳妇失望。
“娘……”
“顾辉！”
邱梅四处求饶。
“你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为你们老顾家任劳任怨拉扯孩子，我不过就做错这么一件事，你们把我撇下，我不活了！”
邱梅一边说着，一边发疯一样向外面跑去。
她在这个家生活了八年，对顾父顾母还是有最基本的了解。
顾父这个人最好面子的。
要知道隔壁打井，可是集齐了半个村的人。
她这么冲出去，丢的可是顾家的脸面。
果然。
“顾辉，拦住你媳妇儿，别让她出去丢人现眼”
顾父着急站起来。
顾辉下意识遵从他父亲的话，把邱梅往家里拖。
邱梅本来也只是恐吓他们父子俩，没想真出去。
“行了，老头子你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梅子除了这个没干过什么别的错事。”
顾母主动给台阶，传统的思想让顾母不能接受自己儿子离婚，况且现在手里有邱梅的把柄，以后更是可以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顾父冷哼一声，甩门而去，顾辉紧随其后。
“你就和稀泥吧。”
见状邱梅终于松了口气，劫后余生一般瘫坐在地上。
*
另一边。
周博艺在回知青点的路上，刚好和一群从顾肆家出来的村民顺路。
一路听着他们对顾肆一家人大肆赞扬，心里酸溜溜的别提什么滋味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顾肆一家人却能大方地给做活的工人发肉吃。
周博艺回想起上次发粮食的时候，村长说上面奖励了杜玥饶几百块钱还有工业券。
心中忍不住对着顾肆就是一阵嫉妒。
顾肆不过是命好，讨了一个好媳妇，如果杜玥饶在他周博艺身边，他日子比他们谁过得都潇洒！
周博艺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他一共从家里带来了几十块钱，一半都借给了李菲菲。
她也没有一个要还钱的迹象，碍于面子自己也不能去找她要。
现在如何过冬都是个问题。
听着大家讨论顾肆家里待遇有多好，饭菜有多香的时候，只能拼命咽口水。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去给别人做苦力。
算了，周博艺咬咬牙安慰自己，等他把李菲菲搞定了，成了龙队队长的妹夫。
那时候整个村子都得来恭维他。何止。
估计整个镇，整个市的领导都把他当做香饽饽。
周博艺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无法自拔。
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及时唤醒了他。
周博艺饿得实在受不了，发粮的时候只给他发了一些粗粮。
周博艺还是从别的知青那里借来一小袋子米。
天天吃着稀汤寡水的粥和地瓜，整个人面黄肌瘦的，走路都是虚浮的。
周博艺忽然想到当时杜玥饶在河里捉的鱼。
那鱼可真大，这么冷的天气要是能喝上一锅热乎乎的鱼汤，不敢想是什么滋味。
说干就干，周博艺来到小溪边。
碍于没有任何的垂钓工具，周博艺只能勉起裤腿，忍受着刺骨冰凉的河水，下水抓鱼。
他身上也没什么御寒的衣物。
冷风吹过，整个人在河水里站都站不稳。
周博艺只能默默祈祷着，天气冷鱼游动的缓慢，让他捉回去一条，这样他也不算白挨一顿冻。
可惜事与愿违。
这条河里的鱼像是被杜玥饶抓干净了一样。
周博艺弯着腰在河里摸索了大半天，连片鱼鳞都没摸到。
脚上还被划了道口子。
周博艺气急败坏，猛地直起身来。
眼前一片漆黑，一阵眩晕感袭来。
身子本来就因为长期饥饿使不上劲，周围也没什么可以搀扶的东西。
周博艺就这样直挺挺地栽倒在水里。
“救……救命……咕噜噜……”
水位并不高，但周博艺慌乱之下找不到重心，加上许久没吃饭和风寒受冻，整个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在水里。
肺部的空气逐渐抽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就在周博艺即将断气的时候。
一股力量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放在岸上。
“噗咳咳咳……”
周博艺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没事吧？”
缓过来之后，周博艺才抬头看向现在他面前的人。
那是一张极其陌生且普通的脸，女人目光躲闪着，不好意思看他。
周博艺来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加上对面的女人长得过于平凡，没有任何记忆特点。
视线逐渐向下，周博艺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壮的女人。
又高又胖，一身健壮的腱子肉，周博艺一个男人都比不上。
周博艺带着疑问的开口。
“你是？”
“我叫李甜儿，村南猎户家的女儿，你进村的那天还是我帮你搬的行李。”
和外貌极为不符的名字，让周博艺立刻记住。
周博艺回忆着，那天确实忙着寻找龙队的妹妹，对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太过注意。
“不好意思甜儿，我刚来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
周博艺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他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和这个女生差不多高。
男性自尊心狠狠受挫。
恰好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周博艺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打着寒战准备回知青点，也没和李甜儿道谢，转身就走。
在他看来这样的女人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接触男人的机会。
能救自己她估计在梦里都偷着乐呢。
寒风瑟瑟，一想到冰冷的屋子，空空如也的米缸，三两块硬邦邦的地瓜。
周博艺心头涌上一阵深深的绝望。
这样下去，还没和龙队妹妹建立起联系，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就在他刚走出没几步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李甜儿略带犹豫的声音。
“要不要去我家喝一碗羊汤。”
羊汤！
周博艺脑子里几乎立刻浮现出羊汤的味道和香气，这么冷的天气，一碗热乎乎的羊汤下肚，是什么滋味他都不敢想，唾液腺疯狂分泌着口水。
李甜儿还担心他有所顾忌，欲盖弥彰地解释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这样回去肯定会感冒的，况且这里离我家很近，我很担心你。”
说着说着，李甜儿自乱阵脚，逻辑不能自洽，面上一阵慌乱，低下头。
“你拒绝我也没关系。”
说着，李甜儿就要走。
“我去！”周博艺见人要走，着急地阻拦，生怕到嘴的羊汤就这样飞走。
偏偏在李甜儿转过身来的时候，他又装作无欲无求的淡漠样子。
“你说得对，况且我和村子里的人都不太熟，能借这个机会和你交给朋友也不错。”
李甜儿轻轻点了下头，心脏抑制不住甜滋滋的。
一路上，周博艺仔细观察面前这个身高体壮的女人。
他情场纵横这么多年，太清楚不过李甜儿当下的反应了，完全就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周博艺勾起一抹笑，他的风流倜傥在任何地方对女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呢，他当然不可能会喜欢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
也就是这个女人看起来这么的单纯好骗，给她点好处，以后肯定不愁吃喝。
周博艺心里默默算计着。
很快到了李甜儿家里，刚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羊汤浓厚的香气。
只一眼，周博艺就确定李甜儿一定遗传的她爹。
她爹更加的高大强壮，压迫感让周博艺直想逃。
不过羊汤的诱惑力还是太大了。
“爹，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来插队下乡的周博艺周知青。”
李甜儿望着她爹，一字一句都极为认真地介绍。
“叔叔，多亏了您女儿刚刚救了我。”周博艺微微鞠躬，搬出在城市里的那一套。
李猎户在厨房继续做饭，头也没抬，并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