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蜡墙的颜色全都变成了白色,几个伙计就开始帮吴三省往外搬砖。
他们搬出一个能让一人通行的洞,吴三省点了根蜡烛,借着火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又见烛火没什么异样,就叫吴歧过来。
“侄子,跟着我,别乱跑。”吴三省提醒道。
吴歧乖巧点头,“知道,三叔。”
他本身对倒斗没什么兴趣,也不是他哥那样,管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人。若非是事情关乎自己的性命,他这辈子都不想和下墓扯上什么关系。
在二叔怀里当个千金大少爷不香嘛?再说,他还能在舅舅的帮衬下,努力搞事业。
有钱有权,妥妥的人生赢家,还有什么不满足?
吴歧跟三叔进了周朝墓,一进来就是铺着大块青石板的墓道。
青石板上刻着奇形怪状的甲骨文,都是些无意义的信息,吴歧扫了眼,就兴趣缺缺,转头看别的了。
他打着手电,左右打量着墓道。这条墓道不算宽,也不长,右手边就是一个侧室。
他和三叔、伙计们到这侧室一看,好家伙,足足有两三百坪的墓室里,琳琅满目全是陪葬品,看得人眼睛发花。
草草看去,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青铜器、金器、玉器、骨器、漆器就有几百件。
其中最多的是青铜器。鼎、钟、鬲、豆、缶、方壶、鉴、尊、盘应有尽有,吴歧甚至还看到了一组编钟。
“乖乖,这是王墓吧?”饶是见多识广的吴三省,这时也不禁咋舌。
他一眼看到墓室中央,排列整齐的九个鼎和八个簋,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周朝是个讲礼乐制度的时代。在礼乐制度的规范下,簋和鼎通常是搭配使用的。
簋是用来盛黍、稷的;鼎是用来煮肉、盛肉的。使用时,鼎为奇数,簋为偶数,使用的数量越多,越能表明主人的身份。但只有天子之祭,才能用九鼎配八簋。
吴歧走向室中那九只,圆鼓鼓的圆腹三足青铜鼎。见鼎腹上雕刻了一圈如同横置的S形,中以目形相连的纹饰——这是窃曲纹,是西周中期比较流行的纹饰。
那这么说,这座墓的主人,就是周穆王到周夷王,这几代君主中的一位了?
这么想着,吴歧就听三叔喊他:“侄子,这里有两幅壁画。你来看一下。”
吴歧走到三叔身边,像没骨头似的,从后面搂住他,“干什么?有美女啊?”
“给你个白骨精要不要?”吴三省白了他一眼,语气却温和。
吴歧笑,“嘿嘿,那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是属孙猴儿的。就怕她看上你这唐僧了。”
说是这么说,但吴歧还是认真看起眼前的1号壁画。
画中的男子峨冠博带,身着华服,腰配重剑,乘坐一辆由不同颜色的八匹马拉的车。
虽是马车,但拉车的八匹马,却各个昂首翘尾,往天上狂奔。它们似乎要带着主人,摆脱人世间的束缚,前往永生之地。
而它们所去之所,也确实日月同辉,仿佛天界。
日月之下,有一女子立于瑶池,身边紫气东来,虎豹为群,於鹊与处。华服男子与其说是奔于日月,倒不如说是奔于这个女子。
这可真是奇怪,难道男子认为这个女子,是天界的引魂使吗?
吴歧疑惑。
但他也没把这想法说出来,而是问了吴三省另一个问题:“三叔,你说这男的谁啊?会不会是墓主人?”
吴三省也在仔细观察这幅壁画,“有可能。周朝注重礼制,能让八匹马拉车的人,必定只有天子。”
“穆王。”吴歧道。
吴三省有些诧异地看向吴歧。
“三叔,你看过《穆天子传》吗?上面记载了周穆王两次西征,并巡游昆仑山一带,顺利抵达西王母之邦,会见西王母后东归的故事。”
经吴歧这么一说,吴三省也反应过来,“没错,侄子。这本书上说,穆天子有八骏:赤骥、盗骊、白义、踰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这么说,壁画上的人就是周穆王了。”
“应该是他没错。而且我刚才看到那个圆腹三足鼎上的花纹,也是西周中期,穆王之后才兴起的样式。”吴歧说。
吴三省点点头,又看向画上的女人,“那这么说,这女人说不定是西王母。”
吴歧嗯了一声,道:“《山海经》上说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但我觉得,西王母应该是周朝时,西方一位仍处于氏族社会的女酋长。说她豹尾虎齿,应该是指,她们的氏族信仰虎豹之类的猛兽,作为图腾,或是说西王母身上有豹尾虎齿做成的装饰。”
“而且,西王母这个氏族,在当时应该比较强大。不然《穆天子传》里也不会说,穆天子到西王母那里做客,不仅手执白圭和玄璧庄重地会见西王母,还献上一百匹锦绣丝绢,和三百匹白色丝绢以示友好;之后,周穆王还主动在瑶池上,宴请了西王母。”
“周穆王非常礼遇西王母,这和他之前,对其他邦国的态度,完全不同。”
吴歧又转到下一幅壁画,这幅壁画和上一幅大不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幅壁画是上一幅的后续。
只见这幅壁画,西王母头戴玉胜,端坐在宝座上。宝座左边是一朵高耸入云的蘑菇——这可能是灵芝一类的仙草,吴歧猜测。
灵芝上有两只动物:居左者,四肢,圆体,应该是只蟾蜍;居右者,尖耳,长尾,且尾有分叉,应该是只九尾狐。
宝座右边亦是一株长茎藤本植物,根状的茎十分肥厚,叶片近圆形或心形,边缘有疏齿或缺刻状,果实是球形,长得很像一种叫栝楼的葫芦科植物。
西王母身边还有一侍女,人首蛇身,为西王母撑着华盖。华盖上有一凤鸟,莫约是三青鸟。
其下就是各种半人半蛇的生物在吹拉弹奏,箫、笛、鼓、编钟和编磬;他们把四个同样是半人半蛇形态的舞姬围绕在瑶池中央。而瑶池的另一边,就赫然是一个华服男子,端着酒觞,在给西王母敬酒。
这幅画不用说,是周穆王在瑶池宴请西王母的场景。
可是真的好有趣呢。
不提那些半人半蛇的侍女、乐师和舞姬,还有那长得像栝楼的植物,只看蟾蜍、九尾狐、灵芝这几样,就有一个共性。
那就是——他们都寓意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