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闪现到大队部,乌泱泱的一帮人都在里边,吵吵嚷嚷。
众人围成一个圈,圈里边正是老王家的。
田蕙兰和车小娟一个捂着自己的脸,一个捂着自己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王婆子抱着她俩哀嚎:“我苦命的一生啊,爹娘死的早,嫁的男人也是个短命鬼!”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大了娶上媳妇有孙儿了,这日子才好了一点……”
“怎么就有人欺负俺们家啊!”
“大队长您可是大领导,俺们家向来老实巴交的,您可得评评理!”
“……我们家世世代代贫农,底子好着嘞。”
“总不能因为屋里头没个能撑门户的男人,就可劲让人家逮着俺们欺负吧?”
“呸呸呸!仨大老爷们欺负俩柔弱的女人,真不知羞,哎哟……俺头晕的劲上来了……”
“娘!都是儿媳不对,呜呜呜呜,俺就去种个地,他们就凑上来说些有的没的……”
“娘啊,俺好疼!他们打俺都是往死里打啊!!!”
“大队长您看看,俺这脸都肿啥样了!”
“大队长呀,您看俺手臂,这可都青黑了……”
陈麻子那三人听得火直往上窜,眼皮跟着跳。
陈麻子忍不住怪声叫起来:“哎哟你们这些个泼妇,就在这瞎讲!”
他指着自己的脸,也不要男人的脸面了,盯着那俩壮得跟头牛似的妯娌,直说:“什么弱女子扇成这样啊?”
王老大和王老二立马凑上去。
王老大曲起蓬勃的肱二头肌:“干嘛呢干嘛呢,大队长可都在这,你还敢动手打人啊?”
王老二心领神会,连忙挡住大队长那边的视线。
王老大趁人没反应过来,暗戳戳就是往陈麻子脸上蹭一拳。
陈麻子:“哎哟我靠,你干嘛啊还敢当着队长面打人啊!”
王老大立马摆手:“你可别瞎说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还敢搞栽赃!”
车小娟立即尖声哭喊:“领导啊,您可得给俺们做主啊,他们到现在还想打我们哩!”
你一言我一语的,几户人家都跟着吵起来。
热闹得就像过年放炮仗一样。
这时有人注意到门口的女孩。
她止住叫骂的话头看过去。
因为她这突然的动作,其她人不约而同地跟着看过去。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位少女。
她扎着俩长长地、黑黝黝的麻花辫,一双清亮的眼睛犹如一剪秋水,两瓣红唇就像是绽放的花骨朵。
棠梨往里头凑。
“发生什么了?”
王队长就跟看到救星一样,他连忙说:“是棠丫啊,快进来。”
田蕙兰忙说:“你来干什么,屋里头饭弄好了?”
边说边挤眉弄眼,快走啊,来这凑啥热闹。
可惜因为脸肿得像个猪头,这些细微的表情实在无法让棠梨体会出来。
棠梨:“?”
“我需要做饭?”
田蕙兰:“……”
场上除了老王家的其她人:“???”
懂了,这丫头确实是个好逸恶劳的主。
一些原本见她水灵灵的,还起了说媒的心思,这下可就都歇下了。
王队长朝棠梨招手:“棠丫呀,你姨因为你的事和陈家、李家、村西王家打起来了……”
棠梨:“……啊?”
“我有什么事。”
少女清洌洌的目光看过来,王队长瞬间有了点压力。
他迟疑地说:“……就,昨晚上……”
棠梨:“有男的躲我房间,被砸死了呗。这有什么好说的吗?”
女孩的嗓音脆生生的,跟炸脆的花生米一样。
人群中有个声音嘀咕起来:“谁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这话,棠梨抱臂环绕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想知道的自己去公社问派出所去。”
她走上前,声音凉凉的:“问田蕙兰她们干什么。”
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发言者身上:“爱信不信,你也可以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
这颇有威胁意味的话,可就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些人心底掀起骇然大波。
什么?不会真是她杀的吧。
她们望向棠梨,只觉得她身上莫名有种邪气,无言的压迫感萦绕上心头。
发言者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不想直接被抓到。
他一阵眩晕,像被冷血动物盯上一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王队长:“……”
他咳嗽两声:“好了,这些事到此为止。”
“有党和组织在,事情自然会水落石出。”
“在此期间,我不希望有任何谣言传出。”
王队长神色一凛,看向陈麻子那三家:“不然,我就算你们头上,坏人姑娘清誉!”
“田蕙兰和车小娟的伤,你们三家商讨一下,看看医药费怎么出。”
这三家一听,脸都黑了。
陈麻子指着自己的脸:“那我的医药费呢?这算什么!”
王队长向来对陈麻子这伙人不喜,一天到晚就知道编些下流话,工分是不赚的,谣言是要造的。
他张嘴就说:“你们三个欺负两位妇女同志还有理了?”
同时说话的还有棠梨。
她说:“算你倒霉呗。”
三家人:“…………”
有个大叔啐了一口:“有人生没人养的贱骨头。”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的人听到。
田蕙兰立马就红眼了:“你他爹说谁呢?死太监,你嘴是吃了八斤屎还是当皮眼使啊?”
于是大队部一下又吵了起来。
王队长被吵得头疼得直抽抽,他大吼:“够了!没组织没纪律的!”
“再吵扣工分!”
“建军,你看着,谁要是再骂骂咧咧,在会计簿记下来。”
王建军是前进大队的会计,这会连忙跟队长一唱一和:“诶,要得。”
这下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工分啊,这可是跟粮食挂钩,她们再怎么闹也不敢拿粮食开玩笑。
王队长冷着一张老脸,看向刚才挑起事端的大叔:“李大壮,跟人小姑娘道歉。”
被点名的李大壮:“?!!”
什么,要他一个长辈跟这丫头道歉?
开什么玩笑。
他嘴硬道:“怎么不叫田蕙兰跟我道歉?”
今天被拂了好几次面子的王队长,他的脸已经可以用冰块来形容了。
“你说不说?”
李大壮:“……”
他知道这是真把队长惹恼火了,身旁的婆娘拧了自己一把,他不情不愿地拉下脸面,对着棠梨小声地说:“……抱歉。”
这声音跟蚊子嗡嗡似的。
面前的小姑娘既没说话,也没给眼神。
她若无其事地就站在一边,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在这种场面站在角落凑不上话的陈沐风望向棠梨。
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山了,月亮升了起来。
薄薄的一层清辉落在她的睫羽上,像是蝴蝶在翩然起舞。
倏地,她抬起眸子,直直越过了他前面一片人,闯进他的眼里。
然后,她懒洋洋地问:“好了没,我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