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立在原地,目光直直地锁住被钉在棺材盖背面的小辉姐,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凝固了,我整个人宛如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雨洗礼,浑身僵硬得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竟完全无法动弹分毫。
我不由自主地凑近,细细端详着小辉姐。
她在这地下长眠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却丝毫不见腐烂的迹象,只是身上的皮肉已然严重脱水,那皮肤恰似干裂的老树皮,干巴巴地紧紧贴在骨骼之上。
她身上那件红裙子,穿在如今这般消瘦的躯体上,显得格外空荡,而那裙子的颜色,红得夺目惊心,恰似鲜血淋漓所染就,即便历经了悠悠岁月,竟依旧未曾褪去半分艳丽。
她脸上的皮肤,顺着脸颊骨深深凹陷下去,双眼紧闭着。
然而,即便呈现出这般模样,仍不难看出,她生前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眼前这般模样的干尸,实在让我难以将其与记忆中那个巧笑嫣然、风姿绰约的小辉姐联系起来。
我的眼眶仿佛被酸涩的潮水填满,连眨一下眼睛都变得异常艰难。
若是早知会是这般场景,我宁可她永远活在黑水村那如梦似幻的海市蜃景之中。
我机械地挪动着脚步,缓缓走到棺材盖旁,艰难地蹲下身子。
这才发现,小辉姐的四肢关节处,以及额头与胸口,各插着一枚镇魂钉。
那些钉子通体漆黑如墨,散发着森冷的寒光,与钉住棺材的钉子如出一辙。
刚刚将棺材盖掀翻在地时,产生的震动使得镇魂钉似乎有了些许松动。
我不过是个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单从小辉姐这具在棺材中深埋多年的尸体来看,实在难以推断出她生前究竟是如何丧命的。
我凝视着这具尸体,出了神,脑海中如乱麻般交织着无数的疑惑。
记得当时唐明杰带我来到此处,我一看到这里独特的风水格局,便隐隐预感到,这棺材里的尸身必定暗藏玄机。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远远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畴。
难道说,黑水村在灭村多年之后,我还能踏入那曾经的颠山倒影之中,小辉姐还能现身于此,真的与她这座墓的风水格局有着莫大的关联?
不然的话,为何要以如此诡异的锁魂阵形式将她葬在此处呢?
我思来想去,却总觉得诸多地方难以自圆其说。
倘若唐明杰所言非虚,小辉姐是由他这个新手负责下葬的,况且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生前又对小辉姐倾心爱慕,那他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做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一想到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我的脑子便如同被搅成了一团乱麻,混沌不堪。
“轰隆……”
就在我陷入沉思之时,陡然间,天空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一道凌厉的利刃,将朦胧的夜幕生生撕开一道刺眼的口子,紧接着,一道沉闷的惊雷如猛虎下山般咆哮而过,震得我心头猛地一颤。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小道士,满心的困惑如潮水般翻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紧张得舌头都有些微微打结,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道士,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小道士面色凝重如铁,神情严肃得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缓缓说道:“这绝非普通的锁魂阵,绝非那些寻常的江湖道士敢在此处埋下如此诡异的坟墓,布置此阵之人必定是个高手,其术法造诣恐怕还在我之上。”
自八岁那年起,我便跟随表姑离开了村子,黑水村出事的时间,与我搬走之时相差无几。
那时,除了我爷爷,我从未听闻盘山岭还有其他深谙风水之术的人。
我思索片刻,迟疑地说道:“会不会是来自山外的人所为?并非盘山岭本地的呢?”
小道士微微摇了摇头,神色依旧严峻,说道:“不好妄下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与黑水村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仔细瞧瞧,这座坟的位置虽说极为古怪,然而,站在此处,恰好能够将黑水村的全貌尽收眼底。”
其实不用小道士特意提醒,我之前来的时候,便已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小辉姐墓前的视野极为开阔,整个黑水村的模样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小道士耐心地向我解释道:“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黑水村的地理位置其实颇为优越,乃是一处双翠抱蕊的风水宝地。然而,她这座坟却刚好坐落于白虎尾的位置,如此一来,便会对黑水村整个村落的运势产生极大的影响。”
说着,小道士双手迅速结印,动作娴熟而流畅,紧接着祭出了那盏神秘的引魂灯。
他小心翼翼地点燃引魂灯里的蜡尸油,刹那间,琉璃色的灯面散发出五彩斑斓、如梦似幻的光芒。
小道士一边保持着结印的手势,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吐出的皆是晦涩难懂、宛如远古咒语般的经文。
没过多久,引魂灯上面的铃铛便清脆作响。
我自幼便见识过,小道士的这盏引魂灯曾出现过怨魂撞灯的奇异场景。
只不过,上次是七个铜铃同时响动,场面极为猛烈,而此次却没有那般惊心动魄,唯有莲花铜座的引魂灯上面的两个铜铃在轻轻晃动,发出空灵的声响。
小道士紧闭双眼,嘴唇快速地一开一合,似乎在与某种神秘的力量进行着沟通。
我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小道士,自八岁那年头一回目睹他使用引魂灯起,这么多年来,我心底始终隐隐觉得,小道士仿佛能够与灯里面的魂魄进行交流。
仅仅过了几分钟,我便眼睁睁地看着小道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难看,原本健康的面色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大半个脊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引魂灯上面的铃铛声才渐渐趋于平静,里面的灯光也缓缓熄灭。
小道士缓缓地睁开双眼,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目光复杂地凝视着躺在棺材盖上小辉姐的尸体,神情中满是凝重与无奈。
就在此时,天边又接连炸响两道震耳欲聋的闷雷,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紧接着,倾盆大雨如注般瞬间倾泻而下,我和小道士瞬间便被淋成了落汤鸡。
小辉姐身上那件红裙子,瞬间被雨水打湿,轻薄的衣料紧紧贴在她那枯瘦如柴的身躯上,勾勒出她那令人心酸的轮廓。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那憔悴枯瘦的脸颊,我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却已然分不清,脸上肆意流淌的究竟是冰冷的雨水,还是我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泪水。
我急忙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小辉姐的身上。
此刻的我,满心的茫然与无助,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如注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落在身上。
小道士被雨水打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收起引魂灯,一边大声喊道:“我们中计了!黑水村的一切都是别人精心设下的局!”
我一脸茫然,莫名其妙地看着小道士,心中的疑惑愈发浓烈,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叫上当了?”
看着小道士那严肃且焦急的模样,我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一颗心仿佛被紧紧揪住。
小道士抬起头,目光深邃而隐晦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急促而凝重:“先下山,回去之后再跟你详细解释,此地不宜久留!”
我却依旧呆立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担忧,又看了看仍旧躺在地上的小辉姐,坚定地说道:“那小辉姐怎么办?我绝不能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小道士紧紧盯着小辉姐,凝视了片刻,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旁,毫不犹豫地将插在她身上的镇魂钉一一迅速拔了出来。
我见状,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小道士竟如此果断,想都没想便做出了这般举动。
小道士转过身,冲我喊道:“过来帮把手!”
实际上,小辉姐如今的身躯轻得如同一片飘零的纸片,根本没有什么重量,反倒是那棺材盖沉重无比。
我和小道士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将小辉姐的尸身放回棺材之中,又费力地将棺材盖重新盖好。
之后,小道士似乎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又取出一张镇魂的黄符,小心翼翼地贴在了棺材盖的上面。
紧接着,他抄起铁锹,冒着如注的大雨,与我一同将棺材重新掩埋了起来。
之后,小道士心里仍觉顾虑重重,便又拿出一张镇魂的黄符,小心翼翼地贴在棺材盖之上。
紧接着,他抄起铁锹,我也赶忙跟上,我俩一同在如注的大雨中,奋力将棺材重新掩埋妥当。
完成这一切后,小道士旋即带着我火急火燎地朝着山下赶去。
我们走的正是之前唐明杰带我来时的那条路,一路上还留存着我俩先前走过的明显痕迹。
我们步伐匆匆,到后来,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紧紧跟在小道士身后一路疾行。
就在我们即将奔至山下之际,小道士却冷不丁地陡然停住了脚步。
我毫无防备,一时刹不住身形,径直撞在了小道士的后背上。
我的鼻子恰好磕在他后背坚硬的骨头上,顿时一阵酸意袭来,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此时,雨愈发猛烈,眼前尽是白茫茫的雨幕,一切事物都在这雨幕的笼罩下变得模糊不清。
我抬手轻轻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满心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啦?”
这条山道是经人长期行走踩踏形成的,因而十分狭窄。
小道士侧身让了让,我赶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看清小道士突然停步的缘由。
这条山路,我白天时曾往返走过。
我清楚地记得,顺着这条路下山,还需走过大半个山腰的距离才能抵达黑水村。
然而此刻,我们从山上下来,竟意外出现在了黑水村村尾那杂草丛生的乱葬岗位置。
乱葬岗里杂草肆意疯长,坟地在雨中显得格外寂静,唯有雨水噼里啪啦落下的声响,地上的草被打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我满心狐疑,这两处相隔甚远,为何我们此刻会身处黑水村村尾的乱葬岗呢?
难道说,我们又遭遇了鬼打墙?
小道士并未言语,只是神色凝重地环顾着四周。
此刻,天空中大雨倾盆而下,黑水村四处皆是残垣断壁,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房屋,我们连个能暂且躲避风雨的地方都找不到,就连平日里常用的安神香和红白蜡烛,在此情此景下也毫无用武之地。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们自然不可能再折返上山。
我与小道士稍作商量,心想反正已经下来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毕竟我们连邪灵都遭遇过,还能惧怕其他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于是,我和小道士怀着一种豁出去的心态,一前一后沿着黑水村的主路朝着村口方向走去。
尽管大雨如注,视线极为受阻,不过好在黑水村的主路还算宽敞,而且仅有这一条大路,我们便只能硬着头皮,两眼一抹黑地向前行进。
黑水村那些尚未倒塌的废墟,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阴森可怖,一根根石柱透着阵阵寒意,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我越走越快,看着道路两旁的这些石柱子,心里不禁泛起阵阵寒意,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只感觉心脏跳动得格外剧烈,“扑通扑通”的声音仿佛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我和小道士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
尽管隔着厚重的雨幕和漆黑的夜幕,我还是隐隐瞧见,前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朝着我们缓缓走来。
我眯起眼睛,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转头看向小道士,却发现他也正紧紧盯着那个影子。
起初只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我甚至清晰地听到了他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哒”声响。
不知为何,听着这脚步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渐渐向我袭来。
他的每一步,仿佛都重重地踏在我的心口上,令我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
在这样的深夜,如此恶劣的天气下,除了我们,究竟还有什么人会来到这荒无人烟的黑水村呢?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小道士刚刚在山上说过的一句话,他提到黑水村的这一系列事件,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一个局。
当时我还没来得及详细询问,此刻看到这个神秘的人影,我瞬间想了起来。
难道,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就是那个幕后设局之人?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其他什么人了。
我和小道士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再挪动脚步,任由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脸庞,全神贯注、严阵以待地注视着那个人影缓缓靠近。
这个人影似乎走得极为缓慢,黑水村本就不大,加之周围环境恶劣,能见度极低。
从我察觉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然不算远。
然而,我们却等了许久,他却依旧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刻意与我们僵持。
难道他也在暗中观察着我们,等待着我们主动上前?
我抬手挡在眼前,努力睁大双眼,试图穿透层层雨幕,看清对面站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可是,雨势实在太过磅礴,在这如注的雨幕之下,我只能勉强分辨出他身体的大致轮廓。
他的影子看起来格外怪异,相较于正常人,他的身形显得过于宽阔,整个轮廓呈现出一种奇形怪状的态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我们伫立不动,对面的人影也同样静止。如此僵持下去,似乎毫无意义。
于是,我与小道士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一同向前迈出了几步。
令人诧异的是,我们一动,对面的那个人影也跟着动了起来。
我们停下,他也立刻停住。
就这样,我们相互试探着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直到彼此面对面,才同时停了下来。
此时,我们之间大约相隔十来米的距离。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看清对面来人的模样。
我微微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年轻男子,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
他的身高与我们相近,可身形却显得比我们健壮许多,与他相比,我和小道士简直瘦弱得如同豆芽菜。
他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留着寸板头,眉毛浓密,眼睛却略显细小。
也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为何之前会觉得他的轮廓如此怪异。
原来,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身形极为瘦弱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瘦骨嶙峋,四肢已然萎缩得只剩皮包骨头,头发蓬乱,满脸污垢,正仰着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她的双手紧紧地箍着年轻男子的脖子,双脚则缠着他的身体,仿佛生怕掉下来一般。
说实话,若不仔细端详,乍一看还真以为他背上背着一只猴子。
盘山岭中散布着大大小小众多村落,除了我们村和黑水村,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村子。
或许是因为这个年轻人长相太过普通,我看着他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我对小时候的记忆本就模糊不清,除了八岁那年发生的那件刻骨铭心的事,其他的过往都已渐渐在岁月中淡去。
再加上小时候,村里的人都对我避而远之,即便同村的人,我都未能认全。
“嘿嘿……”那年轻男子冲着我们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
紧接着,他用阴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恶狠狠地说道:“当年你坏了我五行聚魂借阳寿的大计,如今又要来搅乱我的好事,这一次,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