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跟六扇门不在同一处,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单是马车都走了半个时辰。
透过马车的车窗,顾东言抬眼就能看见到揽月楼的门面。
金花银饰,雕镂浮空,来往之人皆上流人士,锦衣华服多如牛毛。
即便记忆中已经有些许印象,在亲眼目睹后却也不免为其奢靡程度饶舌。
“是不是有些太过了,纵是皇宫也见不得有揽月楼这般华丽……”
蒙图将马车在揽月楼门口停稳,立刻按下右手边一个小巧玲珑的红色按钮,藏在马车车厢腹部的台阶徐徐展开。
他本人则是立刻一个翻身,跳下马车,然后站在舒展开的台阶旁充当顾东言的扶手,动作相当熟练。
“二爷,今天揽月楼生意好像不错,似乎十二金钗都一并出来接待客人了。”蒙图一边搀扶着顾东言的手臂,一边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小声说道。
顾东言下了马车,刚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一面插在镂空的装饰立柱上旗帜迎风飘扬,目光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不错。”
蟒旗。
一面除了王爷跟皇子外,其他人没资格用的旗帜…
东平城,也就是京城,各王府的王爷大多数领兵在外,根本没听说有哪个王爷回京的消息。
所以今日揽月楼的主客必定是一位皇子,就是不知道哪位皇子如此光明正大地来逛青楼?
“你在外面候着,机灵点,打探一下今天揽月楼都来了些什么人。”顾东言留了个心眼,对蒙图嘱咐道。
“是,二爷!”
见顾东言表情严肃,蒙图连忙应下。
内心小人含泪挥手,真是倒霉,看样子,今天他是不能去找他最爱的如花姑娘,手牵手,谈天说地。
顾东言瞧不见蒙图的内心戏,抬腿迈步,熟稔地穿过揽月楼雕着百花图的大门。
门后一股清淡的香薰味扑鼻而来。
果然多人,顾东言微微扬眉。
这流厅之中四处莺莺燕燕,揽月楼的姑娘们跟客人你侬我侬,推杯换盏,又或者停杯投箸,做个小曲,可谓是满座宾客座无虚席。
平常还有闲暇聊天的伙计,这会儿全都脚不沾地,提着食盒,桌台上的酒水、果篮、吃食,换了又换。
“哎呦,这不是二爷吗?今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打扮得花枝展招的钱妈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打顾东言一进门就瞧见了他。
嗲声嗲气,顾东言隔着老远就听见了钱妈妈带着特色的声音。
不得不说钱妈妈年纪虽是大了些,比起姑娘们却是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早,我看是晚了才对,连位置都没有一个,平常也不见你们揽月楼这般热闹?”
顾东言从路过的小二手中夺下一个酒杯,里面装着揽月楼的招牌——回春酒,味道香醇,又不经意地摇晃着酒杯,脸上笑意渐浓。
“二爷就会说笑,往日里我这揽月楼生意也可是一等一的好。”
忽然,钱老鸨压低声音,食指朝着二楼的方向指了指,“不过嘛,今天来了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生意的确比往常更好一些。”
尊贵,呵,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哪一个不是揽月楼的常客?
钱妈妈何时这么小心翼翼过?
看来还真是皇子……
顾东言眼睛不由自主眯成一条缝隙,这个时间,是哪个想不开的傻蛋在这里载歌载舞?
在六扇门时,他方才可是从李名封嘴里听了一嘴,“季无常事件”导致了不少贵族死亡。
一干人丧子丧夫,悲切交加,某皇子却在揽月楼一掷千金,就算朝廷闻风而奏的言官不把他往死里弹劾,其他人的唾沫星子恐怕也得啐他一脸。
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顾东言一口把杯中的回春饮尽,止住思绪。
不管来的是谁,都跟他没关系。
他一介白身,无官无职,就是一个流连花楼的小纨绔,又不怕被言官弹劾。
随手把杯子放在一旁对钱妈妈说道:
“哪个来揽月楼不都是寻欢作乐?我又不是衙门的捕头,可不管这档子闲事。
去给爷安排一间厢房,再把小翠给叫过来。”
钱妈妈眯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嘞二爷,是翠花啊还是翠兰?又或者是两个一起过来?”
顾东言脸上的笑容先是僵硬,然后慢慢褪去,变得冷若冰霜,“钱妈妈,这玩笑不好笑。
今个儿来了新客,就看不起我等这些熟客,凭我的身份不配让凝翠出来作陪?”
顾东言微操着自己的姿势和动作,把小纨绔的风格体现地淋漓尽致。
换现代,他的演技高低要拿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害,二爷哪里话,这不是今天凝翠姑娘身子不爽利,上头的贵客来了她都未曾出阁,要知道今天二爷过来,那凝翠姑娘定然是欢喜至极。”
钱妈妈不愧是揽月楼的老鸨,丝毫没有被顾东言唬住,面不改色地接下话茬,一套又一套,“要不今儿,二爷换换口味,正好我们揽月楼今天新来了一批姑娘。”
说完,两只手便高高抬起。
只是刚准备拍手就被顾东言打断,“不必,我今天就是为小翠姑娘来的,还劳烦钱妈妈去把她请出来。”
未出阁,这个消息可比被皇子叫上去作陪要好上太多。
顾东言还真怕十二朵金钗都去服侍所谓的‘贵人’,他没有机会去验证他好不容易在记忆中发现的华点。
老鸨面露难色,“这…凝翠姑娘身子不爽利恐扰了二爷的兴致。”
“三倍价格。”
“好嘞,我这就叫凝翠这个死丫头出来。”
钱妈妈瞧见顾东言从怀中掏出的银锭两眼发光,恨不得一把抓过来狠狠亲上两口。
俗话说得好,有钱不赚王八蛋,凝翠身子不爽利跟她钱妈妈又什么关系?
再说了,赚了的银子还得分给凝翠三成,凝翠该偷着乐才对。
恋恋不舍地跟银锭告别之后,钱妈妈扭着屁股就朝揽月楼姑娘们居住的后院走去。
“咦,东言堂哥?”
钱妈妈前脚刚迈,后面一个耳熟的嗓音就紧接着从顾东言背后传来。
定眼一看,正是诗会上才见过没多久的顾怀意。
顾东言眉头微皱,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游街斗鸡倒是经常能瞧见他的身影,但揽月楼平日里他是万万不敢来的。
十六岁不到的年纪,毛都没长齐就学别人逛青楼,如果被他爹知道了,肯定得把他的腿给打断。
更别说,他也去六扇门走过一遭……
“东言堂哥,你果真没事,六扇门那些臭捕头没有骗我!”
“不过他们不分青红照白抓人,等我父王回京,我一定让我父王狠狠地收拾他们一顿!”
“东言堂兄,你知道吗?他们让我睡臭烘烘的草垛,还拿手指大的蟑螂吓唬我,六扇门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恶的地方!”
顾怀意先是欣喜,然后愤懑,最后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就差没把流出来的大鼻涕泡抹在顾东言的衣袍上。
顾东言嫌弃地侧了侧身子,用食指顶住比他矮半个身子的顾怀意的脑门,不让他靠近。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这家伙眼珠子在他的衣袖上来回滚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