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出嫁
寅时三刻，天边刚泛起蟹壳青，乔府后院的梧桐树枯枝上残留的积雪微微发光。大乔望着铜镜中头戴珠翠的自己，指尖轻抚过嫁衣上金线绣的并蒂莲。那莲花绣得极精巧，连晨光落在纹路上都会碎成点点金箔。
"；阿姊当真甘心？你与那孙策又不相熟！"；小乔突然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石榴红的裙裾扫过青砖地面。手里攥着半块胡麻饼，嘴角还沾着芝麻粒："；我可是听说，这位'；江东小霸王'；上月征讨山越时，亲手斩了十七颗人头挂在马鞍上。"；
大乔手中的螺子黛在眉梢顿住，铜镜映出她轻颤的睫毛："；父亲说，乱世中的女子就像柳絮，总要择木而栖。即便不熟，那又如何？"；
"；可柳絮也能乘风而起啊！"；小乔转着腕上玉镯，忽然凑近姐姐耳畔低声耳语。
"；放肆！"；大乔猛地起身，凤冠上的流苏簌簌作响。她瞥见窗外飘过的家仆衣角，忙压低声音："；今日这般紧要，你还要胡闹？"；
话音未落，前院忽然炸开爆竹声。小乔推开秀楼木窗，透过雕花窗棂望去，迎亲队伍已转过长街。八十一抬聘礼压得乌木杠子吱呀作响，打头那匹照夜玉狮子马通体雪白，上面坐着的正是正主孙策。
孙策也确实英武不凡，几年的南征北战还给孙策多添了一份上位者的霸气和从容，引得路两边观礼的百姓吩咐贺彩。
大乔叹口气："；这世道乱了，丫头，以后可别胡说了。"；
"；我可没胡说，"；小乔收起笑容。
大乔低下头，心中何尝不知。虽然只远远见过孙策几次，根本谈不上熟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终究是一场政治联姻。
"；小姐，"；丫鬟进来禀报："；老爷吩咐吉时已到，要做准备了。"；
乔府正厅内，乔公捋着花白长须，目光掠过厅中那对三尺高的碧玉貔貅。这是孙策送来的纳征之礼，在晨光中泛着幽绿的光。
"；伯符少年英雄，"；乔公转向身旁陪坐执羽扇的周瑜说道："；小女能托付良人，实乃乔氏之幸。"；
周瑜也笑着回应，毕竟能见自己好兄弟兼主公娶得良妻确实是件好事。聊着聊着，周瑜的目光发现一抹石榴红的身影。
小乔正踮脚偷偷看着大堂内的情况，腰间配饰随着寒风被吹的叮咚作响。察觉到周瑜的视线，小乔立刻做个鬼脸就跑开了。
"；公瑾觉得小女如何？"；乔公突然发问。
周瑜手中羽扇微滞，面上仍是从容笑意："；二小姐灵秀天成，恰似江南三月新柳。"；
"；可惜这丫头被老夫惯坏了。"；乔公摇头叹息，话锋忽转："；听闻公瑾尚未婚配？"；
檐下风铃骤响，小乔提着裙裾跑过回廊，发间金步摇在阳光下划出流光的弧。周瑜望着那抹消失在天井处的红影，喉结动了动："；大丈夫当先建功业，不过吾确实尚未婚配......"；
绣楼内，大乔望着妆奁中的物件，忽然想起昨夜父亲的话："；孙伯符有鲸吞四海之志，你便是系住这头蛟龙的锁链，乔氏以后的未来就看你了！"；
"；小姐，该更衣了。"；喜娘捧着九重纁裳进来，衣摆上的翟鸟纹用孔雀羽线掺着金丝绣成，稍一动便泛起七彩流光。大乔伸手触碰嫁衣的刹那，不知道怎么的，内心竟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凉。
不过大乔已经不能多想了，在喜娘的一翻捯饬后，大乔就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绣楼。新妇子出绣楼，乔府喜乐骤起。三十六名僮仆齐声高唱《桃夭》，声震屋瓦。
孙策勒马，照夜玉狮子前蹄扬起，在青石板上踏出火星。今日孙策未着铠甲，而是一身喜服，绛纱袍上蟠龙纹随着动作时隐时现，倒是一副好卖相。潇洒的下马动作引起了一阵贺彩。
"；新妇出阁——"；
随着傧相长喝，大乔踩着五色锦毯款款而来。却扇遮面，只见得鬓边金步摇垂下的东珠，随步伐轻晃如泪滴。孙策喜上眉梢，修长的颈项，轻盈的步态，摇曳的身姿，当真是极品佳妇。
却扇移开的瞬间，孙策瞳孔微缩。眼前人眉似远山含黛，眸如秋水横波，比孙策想象中更美三分。大乔亦在打量这位未婚夫婿：孙策剑眉斜飞入鬓，眸光灼灼似火，分明是杀伐决断的悍将，凌厉的气势让大乔不敢多看。
"；伯符，"；乔公笑道，"；今日小女就托付给你了。"；
孙策连忙拱手行礼："；岳父大人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
"；吉时已到，"；司仪高声喊道，"；请新人行礼！"；
大乔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孙策身边，近到能感觉到孙策身上传来的温度，那是一种充满男性的气息。
"；一拜天地！"；
两人面向门外，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转向乔公，再次行礼。
"；夫妻对拜！"；
大乔转过身，与孙策面对面。透过红纱，她都不敢看孙策的面容。两人同时弯腰，完成了最后一拜。
"；礼成！请新妇登舆——"；
随着司仪的高喊，乔府内外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孙策牵起大乔的手，带着她走向门外。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准备返回孙策的府邸。乔府门前，许多百姓夹道欢呼，场面热闹非凡。
孙策正要策马前行，斜刺里突然冲出一袭红衣。小乔仰头冲孙策笑："；姊夫可要当心，我阿姊最怕颠簸。"；
见到小乔喊姐夫，孙策瞬间这都这个小娘是谁了，于是笑呵呵的点头表示知道。边上的周瑜策马上前几步，看着小乔跑回去的背影小声说道："；这小姨子倒是有趣。"；
"；公瑾慎言。"；孙策看了下后面大乔端坐轿中的身影，压低声音："；听说乔公有意将二小姐许配于你？"；
周瑜羽扇遮住半张脸，目光追着那抹消失在门内的红影："；嗯，乔公是提了嘴，不过年龄还小，还等些时日吧。"；
就这样，孙策带领着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顺利返回了孙策的府邸。到了孙策府邸，又是一番热闹的宴席。大乔被送入洞房，独自坐在床边等待。她轻轻掀开红纱的一角，打量着这间新房。
龙凤喜烛爆开灯花时，大乔正盯着案上合卺酒发呆。酒器是罕见的犀角杯，雕着精细的百子图——孙策母亲吴夫人特意从富春送来的。
门扉轻响，孙策带着夜露寒气进来。他卸了冠带，一头长发用发带随意束着，倒显出几分慵懒："；夫人久等了，我们一起共饮交杯酒吧。"；
交杯时，大乔闭着眼睛咽下，酒液入喉辛辣，呛得大乔眼角泛红。孙策忽然轻笑："；听说夫人擅丹青？"；
大乔诧异抬眼，正撞进他含笑的眸子。"；幼时随父亲学过......"；
"；正好。"；孙策解下佩剑搁在案上，"；我欲在书房挂幅《江海图》，夫人可愿执笔？"；
大乔点点头，窗外飘来断续的笛声，大乔辨出是《凤求凰》的调子。孙策哈哈一笑，一口气吹灭了烛火，夜幕下，初为人妇的呻吟让寒冷的初春夜晚多了一丝别样的气息。
而乔府这边，一座稍小的绣楼内，小乔踹掉绣鞋蜷在榻上，腕间玉镯碰得瓷枕叮当响。可惜小乔却浑不在意。目光看向月光透过茜纱窗，在地上投出个修长熟悉人影。
"；二丫头，怎么还不睡？"；乔公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今日你姐大喜之日你还胡闹，以后切不可如此了！要是传出去我们乔府如此没有礼数和家教，你让为父如何见人？"；
"；知道了，阿翁。"；小乔抓起玉枕边的九连环把玩："；我今儿喝了点醪糟，还没啥睡意，我等下就歇息了......"；
乔公站在窗外走廊深深的叹口气，相比今日嫁出去听话顺从的大乔，小乔在乔公看来是让自己操碎了心。跟大乔温婉的性格不同，小乔从小就鬼马精灵，叛逆捣蛋，有时候乔公甚至在想为何小乔会如此性格。
等乔公走后，小乔这才低声笑了声，鬼鬼祟祟的从柜子里拿出个包裹。还没打开，玉米饼特有的香甜气息已经蔓延开来，打开包裹，还有小乔最喜欢吃的油炸鱼干。
拿起玉米饼狠狠的咬上一口，咀嚼了几下，小乔的视线就盯在了油纸上那熟悉的：夷洲制造，的印章。不知道怎么的，小乔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涩，几年前的秋夜，青衣少年和自己在书库里面聊天烤火的画面蓦地浮现。
“该死的木头，明明都已经到丹阳郡了，离庐州郡又不远，都不来看我。果然男人都是大骗子，没一句话是真的！”小乔嘟起嘴，恶狠狠的抱怨，然后对着香甜的玉米饼就一大口咬了下去。
吃着东西，香甜的食物让小乔心情有所好转，再看向雪白的窗外，小乔又想起了某人拿冰块取火的事情。
似乎想把某人从脑海里赶出去，小乔猛的摇摆脑袋，可惜不起作用。气的小乔撒气般的把手里残留的小半张玉米饼狠狠的丢在案几上。
可能没注意，小乔的手腕就磕碰到了案几边缘，带在手腕上的玉镯狠狠的砸在了坚硬的案几角上，嘭的一声碎成几段。
小乔望着满地莹光，想起那脑海里的人影曾经笑着对她说："；待天下太平了，我定带走你周游全世界，让你见识见识这个世界到底有多神气，说不定人都可以在天上飞哦，到时候我带你在天上采集云朵。。。。。"；
边想着，发了下呆，小乔弯腰捡拾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窗外月光依旧冷冷地照着绣楼内的褐色地板。更鼓声里，小乔将碎玉一片片收进锦囊，系绳时打了个死结。再次看向窗外时，眼神里闪烁出一股坚定和对外界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