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走后,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昏黄的灯光下,骆志松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墙上微微晃动,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焦躁、不安,却又强压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希望。
他走到那张铺满图纸的桌子前,手指在规划图上轻轻摩挲。
这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项目,从最初的一个念头,到如今初具规模,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项目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荣辱,更承载着整个村子、乃至整个地区脱贫致富的希望。
可现在,老赵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原本火热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资金链断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旦资金链断裂,别说项目成功了,恐怕连已经投入进去的钱,都要打水漂!
“难道……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骆志松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甘。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幕下的神农架,群山连绵,静谧而神秘。
可这份静谧,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志松,是我,小王。”
骆志松打开门,镇政府的小王站在门口,一脸的疲惫。
“小王,这么晚了,有事吗?”
小王走进屋,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那张巨大的规划图上。
他叹了口气,说:“志松,我知道你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镇上也一直在尽力支持你,可是……”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你也知道,镇上的财政情况……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骆志松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小王说的是实话,镇政府已经给了他最大的支持,再多,也真的是拿不出来了。
“小王,我明白。”骆志松勉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就是……有点不甘心。”
小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志松,别灰心。办法总比困难多,再想想,一定还有别的路子。”
送走了小王,骆志松重新回到桌前,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明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
骆志松的心,也越来越沉。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一个激灵,抓起电话,是张女士!环保组织的负责人!
“张女士,您好!”骆志松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骆先生,您好。”张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仔细研究了你们的项目计划书,也看到了你们的决心和村民们的态度转变,我决定,提前支付一部分合作资金,并且,适当放宽一些合作限制。”
骆志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张女士,您……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骆先生我们环保组织,愿意和你们一起,为保护神农架、为实现可持续发展,共同努力!”
挂断电话,骆志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他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让他原本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他走到窗前,再次望向窗外。
夜幕下的神农架,依旧静谧而神秘。
可此刻,这份静谧,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希望。
“志松,这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韩小凤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骆志松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小凤,谢谢你,一直相信我、支持我。”
“傻瓜,我们是夫妻,我不支持你,谁支持你?”韩小凤依偎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
就在两人沉浸在这份喜悦中的时候,骆志松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阴冷的声音:“骆志松,别高兴得太早,好戏……还在后头呢!”
骆志松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握紧了拳头,财务经理老赵刚才还一脸被判了刑似的严峻表情,现在却露出了困惑的笑容。
当他听罗志宏转述与张女士的通话时,他那长满老茧的手指紧张地敲打着破旧的木桌。
“哎呀,真没想到……”他嘟囔着,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焦急地聚集在罗志宏小屋外的村民们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嘈杂交谈声,如黎明的阳光般,宽慰之情涌上他们的脸庞。
就连刚才还勇敢地忍住泪水的韩晓峰,现在也任由泪水肆意流淌,眼中闪烁着喜悦与难以置信交织的光芒。
压在罗志宏胸口的重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肾上腺素的激增。
这不仅仅是一次缓刑;这是一种认可。
这意味着曾经与他为敌的环保组织,现在认可了他努力的诚意,认可了他试图在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之间取得的微妙平衡。
当他走到屋外时,清新的夜晚空气突然让他感到活力四射,松针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充满了他的肺部。
星星似乎闪烁得更亮了,远处豺狼的嚎叫呼应着神农架山脉野性、不羁的精神。
这一转折迫使罗志宏重新评估他的方法。
他意识到,仅仅依靠传统的支持来源,比如当地政府,甚至是村民自己,并不总是可行的。
有时候,最意想不到的盟友可能会从暗处出现,他们被共同的愿景和相互的尊重所驱使。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还有他从未考虑过的“绿色地带”。
他想起电话里张女士坚定而温柔的声音,她话语中潜藏的信念,一种新的敬意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但在庆祝和重新燃起的希望之中,一丝不安仍萦绕在罗志宏的心头。
张女士的支持是有条件的,一套修订后的指导方针更加强调可持续发展实践和更严格的监管。
村民们最初的兴奋开始消退,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这些条件的影响。
人群中响起了不确定的低语声,一些人质疑新条件是否过于严格,他们世代遵循的狩猎方式是否必须大幅改变。
罗志宏感到一阵内疚,一种对他无意间引发的焦虑的责任感。
他举起手,让低语声安静下来。
“朋友们,这是件好事!”他坚定地宣称,“是的,会有挑战,会有新的做事方式。但我们会适应,我们会学习,我们会共同努力,确保我们的生计和我们珍贵的神农架都能繁荣发展。”
他的话似乎让一些人安心了,但他们眼中的忧虑依然存在。
转型并不容易。
古老的习俗、根深蒂固的习惯,需要与新的生态要求相协调。
还有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电话,那充满恶意的声音,鲜明地提醒着他,并非所有人都欢迎他的成功。
那匿名的威胁像一条毒蛇悬在空中,随时准备出击。
当村民们散去,他们最初的喜悦被新的不确定性冲淡时,罗志宏转向韩晓峰,脸上刻着严峻的表情。
他握住她的手,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中,她温暖的触摸是一丝小小的安慰。
“晓峰,”他轻声说道,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想……我想我们即将面临一场风暴。”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森林的阴影中浮现出来,他的脸被黑暗遮住了。
他慢慢地、故意地走近,在几英尺外停了下来。
“罗志宏,”那身影嘶嘶地说,手中闪过一道金属的寒光,“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