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件事,崔旻没有再进一步和薛成娇讨论下去。
有些事、有些话,他终究没办法告诉薛成娇。
这一路走来,他所经历的无奈更多,甚至于到了现在,他也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继续走下去。
可思来想去,既然辞不得官,那刘光同说的这个法子,就是两全其美的。
家里没了他这个指望,来日再有什么算计,也就筹谋不到他的身上去。
而陛下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崔旻……
能够全心全意为朝廷办事的崔旻……
送走了薛成娇后,崔旻一个人靠在床头沉思了许久。
到最后时,他才恍然回想起来,薛成娇说的那句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应天府……
崔旻心头颤了颤。
原来她对那里,竟这样深恶痛绝吗?
她对母亲的心,崔旻是不质疑的。
可那里还有祖母,有父亲,有许许多多曾经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害她的人……
他离开家进京的那段日子,也许就是她现在最不愿意回想的时光……
……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有十天左右,才终于赶回了应天府。
崔琼的棺椁一直再用冰块冰着,现在的天气没有那么凉爽,她的尸身保存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所幸的是陛下有旨意,沿途经过的任何驿馆,无论他们需求多少冰,都要供给他们,这一路下来的所有花费,最后全都由户部支出。
崔旻刚知道这个旨意时,心下还很是复杂。
可一路下来,到现在为止,崔琼的尸体保存的还算不错,他才觉得,陛下对他……委实是不错极了的。
崔旻和薛成娇带着皇帝的圣旨到崔府大门口时,天色已经渐渐昏黄了。
他们早就送了信,可信上并没有提及崔琼的事。
如果乍然带着一口棺材回家,告诉家里人,这是崔琼的棺椁,那才真的是要了他母亲的命……
是以一入了应天府,二人商议之后,先将崔琼的棺椁停放在了薛成娇的县主府,安置妥当后,才换乘了软轿往崔府而来。
润大太太带着家人出来接他们时候,包了一眼眶的泪。
原本薛成娇许久不见她,此时见了,心内是激动万分的,恨不得在大门口就扑到她怀里去撒撒娇,哝着声再叫一句姨妈。
可眼下看着润大太太那张脸,比她离开应天府时已然苍老了好多,看这个样子,这几个月,她在应天府里为了崔昱,也是操碎了心的。
薛成娇竟下意识的退了两步,小手扯上崔旻的衣角:“表哥,姨妈她……”
崔旻扭过头来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没事,先进府,进了府我慢慢的回禀,你别说话。”
薛成娇抿了抿唇,随后才颔首点头。
润大太太站在台阶上,将他二人这点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神就变了变,开口时声儿还有些颤:“娇娇……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姨妈吗?”
“我……”突然被点到名的薛成娇一时有些懵了,支支吾吾的半天,却没能再说出更多的字来。
于是润大太太心下的疑虑就更重了,眼风一扫就扫向了崔旻:“她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崔旻拉了薛成娇一把,二人步上台阶,他与润大太太请了个安:“先进府吧,进了府拜见了祖母,儿子的确有话要回。”
“你们……”润大太太心头的疑惑丝毫没减,张口就想要细问。
薛成娇一颗脑袋垂的更厉害,下巴要戳到胸口似的,连抬也不敢抬起来。
崔旻在润大太太胳膊上挽了一把:“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儿子回了话,母亲就都知道了。”
他都这样说了,润大太太也不好站在大门口再细问,况且府里老太太的确还在等着他们两个过去请安。
于是润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带着崔琅姊妹们转了身就往府内去了。
见到崔昱时,是在章老夫人的正堂中。
现今崔旻和薛成娇难得回来一趟,虽然还是自己家的晚辈,可一个是有官职的,一个是有封诰的,老太太自然没在花厅见他们,反倒挪到了正堂去。
崔昱坐在老太太的左手边儿,自打他二人进了屋,目光就停在薛成娇身上没挪开。
他的这幅表现,自然被崔旻看在眼中,不过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就没那个功夫理会他,只是更向前跨出去一步,将薛成娇藏了一半在身后,再走两步,才在小丫头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跪下去,叩首拜了个礼。
章老夫人眼神变了变,到底没多说什么,随即又挂了笑:“好了好了,跪也跪了,拜也拜了,快坐着吧,你们好难得回来一趟,眉卿呐,告诉小厨房,今儿多加几个菜色,两个孩子就在我这里吃饭……”
她眉开眼笑的吩咐曹妈妈去多准备几道菜,端的一副要同她二人好好聊聊家常的架势。
可崔旻跪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他不动,薛成娇自然就也没动。
章老夫人咦了一声:“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吧。”
“祖母容禀,孙子还有别的话要回您。”崔旻又磕了个头,直起了身时,四下看了一圈儿,发现崔润并不在,于是他咳了一声,“父亲今日在家吗?”
章老夫人眼一眯:“寻你父亲做什么?”
“很要紧的事,孙子要回的这件事,父亲也得知道。”他跪的很正,不卑不亢的,却不见了从前对章氏的尊敬。
章氏心头的怪异感油然而生,直觉告诉她,崔旻瞒着不说的那件事,一定是大事。
可润大太太不知内情,听他一个劲儿要找崔润,现如今又是说什么带职养病回的家,便只当是京城的差事出了岔子,她吞了吞口水,看向老太太:“老爷今儿没去衙门里,要不……去叫一声?”
于是崔旻心底更是发凉。
父亲今日没有事情要处理,母亲这样说,显然是他就在府中,也不曾外出会友。
可他就在家里,却不来见……
京城……崔旻心头一凛,京城能有徐士颉那样的人做了父亲的暗线,难道就不会有别的人吗?
大姐姐的死讯,谈昶年的死刑……父亲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