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环的手掌要击碎天存恨的手骨前,天存恨陡然间提高了速度,反将一军,抓住她的手腕。
一拉,一推,就把银环转了个身,逆转形势。
天存恨双手拍在银环背部,将浑身的内力都输送给她。口中叫着,“孙女,我的孙女!啊啊!”哇哇地哭着。
银环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她只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不想杀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老人,只能逃避地用废掉武功的方式,来为听雷报仇。还用了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说服自己。
现在这样,她不就成了屁事没干,净拿好处的混蛋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是报复?因为她没有为死掉的人复仇,所以他们惩罚自己,要永远背负着这种力量,这份压力,终生被愧疚感紧追不放。
除非她也自废武功,除非她自刎谢罪。
天存恨把全部的功力转移给银环,两人都无力地倒在地上。
一个是真正变得孱弱的痴傻老人,一个是被迫承受不该属于自己力量的,被愧疚感击倒的银环。
银环颤抖着身体,爬到了天存恨身边。
天存恨因为耗尽了内力,本来健壮的身躯缩水皱巴,宛若梅干菜。他抓住银环的手,什么都没说。
银环吓得把手缩回来,她的心不安地跳动着。
那些不属于她的力量在她体内冲撞着,不安分地冲撞着,寻找着合适的安身之所。
但她感受不到痛苦,又心绪不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强的同时,身体已然千疮百孔。
银环找了些茅草和旧布,铺在天存恨身下,让他躺好,再握住他的手腕,探查他体内的内力。
确认这个年迈的老人,真的武功全失后,她无助地把头磕在地上,流着眼泪。
带着裂纹的玉牌从银环的袖口中滑落,滚落在地上。
银环朦胧的泪眼看过去,又看向了一旁,被风吹皱的湖面。听雷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
银环跪着爬到了湖边。
她看见听雷伸出一只手,邀请她下去,就颤抖着把手伸到水里去,整个人溜进了湖水之中。
她的身体被湖水包裹着下沉,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在天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听雷在湖底等她。
银环听见了他的呼唤,一声又一声。她循声游去,把这湖水当做是断水门后山,她练功之处旁边的那汪小水潭。
银环看见了听雷靠着一块大石头坐着。
他皮肤极为苍白,脱落了许多,连骨头也暴露在外面。衣服也变的有些破败,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可是银环眼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银环看见听雷朝她笑,就流了泪,尽全力扬起微笑,朝他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对不起。
尸体的软组织高度腐烂,被轻轻一碰,就散落得七零八落,只余下骨头的形状清晰可辨。
“我找到好东西要给你,小哑巴,别哭……”
“是什么?”
银环擦擦眼泪,看着听雷,在他身上寻找着。她好久没收到他的礼物了,这回她不会拒绝,让他伤心失落的。
听雷手上抓了一只精雕细琢的黄金做的小碗,上面盛放一颗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珠子。
“以后你送我吃的,就拿这只碗装,好不好?珠子就给你丢着玩。”
银环把这只小碗捧在手里,觉得容量只比酒杯大一些,“这么点东西,吃了不是跟没吃一样,你吃不饱怎么办?”
“所以,你多送几次过来,我就能吃饱了。不要叫翡翠送哦,我想你亲自送过来……”
翡翠不是死了吗?
银环忽然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白骨皑皑的听雷,又垂眼看着手中的金碗和珠子,一时呆住了。
她抽泣着,呛了水,因为缺氧而意识恍惚。
她听见听雷说:“你该回去了,小哑巴。”
银环摇头,抱着听雷的尸骨不放。
右臂上包着银凤镯的白娟,被听雷突出来的骨头勾住,在水中飘扬。
银凤镯上面,凤凰于飞的图案,被珠子的光芒照耀着,在水中映出了一幅图画。
线条有直有弯,像是一幅地图,蜿蜒着指向一条抓着珠子的龙。
银环傻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小哑巴,快走!”
银环听见听雷催促自己,可她……
“快走!”
挂在听雷骨头上的白娟骤然飘落,顺着水流飘向银环身边。
银环傻傻地把银凤镯的图案再度包上,在听雷的一声声催促之下,拿着金碗和珠子,向湖面游去。
银环边游边回头,直到快看不见听雷的时候,忍不住朝他呼唤,“那你怎么办?”
“我要走了,再见。”
一如往昔。曾经听雷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银环在水中,寂静无声地嚎啕大哭。
“再见。”
两天前的悬崖上,覃天、甄决、花千树三人看着一股庞大的力量冲天,天空汇聚一片乌云,降下闪电,纷纷变了脸色,站在悬崖边往下看。
“银环没事吧?”甄决希望从另两人身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压下心中的担忧,但没有人回答他。
他们都知道银环凶多吉少。
覃天去拉绳子,感知到手下的重量,才发现不知何时,绳子那头已经空无一物。
要下去找银环吗?他问自己。
银环给了三天的期限。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信任,他不应该有所怀疑。
覃天调整心情,回到帐篷,继续盯着绳子的动向,等着银环。
甄决却觉得他实在无情,“你不担心银环吗?一张嘴把自己说得有情有义,真正要做事的时候,就抽身旁观,真是可耻。”
覃天也觉得,在等待的时间里,他该做点什么才对。
他见甄决这么少年轻狂,就有意激他:“戚王爷对银环发动的追杀令,还是要想办法消除才好。你这个神医谷的,怎么不帮忙出出力?”
甄决被噎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花千树。
花千树便站出来:“这事飞花阁会处理的。合欢宫的前辈,还是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覃天挑了挑眉毛。飞花阁不是全女门派吗,哪来的男人?他打量花千树,确信对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
好吧。现在他知道谁才是真的飞花阁少阁主了。
覃天本来只以为“银环”是为了躲避追杀的化名。现在他不得不思考,银环的真实身份了。
还是说,她就是飞花阁一名普普通通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