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历,龙武十九年。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当今,天下之势,分庭抗礼。
义军势大,占北方六州之地,趋于安定,已成气候。
大平失半壁江山,仅剩南方七州之地,不过,好在自国师出关后,天灾渐缓,暂得喘息之机。
阳州境内,玄皇城。
玄皇城,原名阳州城,原是阳州境内第一主城,占地极广,背靠天险,玄军自烟州而攻入幽州,后夺阳州,占领阳州城后,便改名为玄皇城。
玄皇城,仙京城,一座天下,阳州皇城与中州京城,遥遥相对,分庭抗礼。
秋雨绵绵,带着略微凉寒,细雨如烟,朦胧着大半座玄皇城。
残阳瑟瑟,带着些许寂寥,夕阳似血,印染着一整座玄皇城。
玄皇城中,一处高楼,有位中年道人,腰挎断剑,身披黄袍,凭栏静听潇潇雨,沉思往事立残阳。
心神沉浸于心湖,神魂远游光阴长河,往事如风,风拂尘面。
从曾经的太平山,再到如今的玄皇城,历经人间万千苦难,终于破境合道雷霆。
先出世而后入世,道士下山立宏愿,誓要普救天下含灵之苦。
可是呢?你终是沉默了,你明白,你谁也救不了。
普救含灵?让他们再去受苦吗?让他们再去像牲口一样被奴役吗?让这个世道再将他们逼迫成一个个恶鬼吗?
先入世而后救世,要救人于苦难,更要救天下于火水,让这个世道,重回正轨。
多少个日日夜夜?梦到师父,拍着你的脑袋,问你为何入世?
你回答:无他。
黄袍道人目光深邃,俯瞰秋雨之中,残阳之下,好似处在一片血海之中的玄皇城,自言自语: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苍天震怒,降罪天下,我便替天行道!
天之怒,即雷霆。民之怒,即抗争。
雷霆伴随着民怒,洗刷了半座天下,可事到如今,自己才悲苦发现横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大山。
在这座大山面前,一位十万法境算什么,不过弹指之间。
有人缓步登上高楼,默默站在站在中年道人的身后,一言不发,凝视着他的背影。
那是位脸上有刀疤的高大男人。
中年道人,早就察觉了身后的男人,但并未回头,继续俯瞰玄皇城。
到了如今他这个境界,周身一切变化都逃不过他的察觉,一点点风吹草动于他而言便是雷霆乍惊。
片刻,中年道人收回视线,转头笑道:“章寻将军,所来欲为何事?”
那个被称为章寻的刀疤男人,淡淡说道:“城中寻不见你,想必你又是登楼远望了,便来看看你。”
顿了顿,章寻继续说道:“张衍,你打算何时总攻仙京?”
面对这位坐拥半壁江山,玄皇城城主,自己名义上的元帅,章寻身为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恶鬼”,向来是直呼其名。
而且,也是张衍亲自请他来,并许诺会妥善安置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加上自己确实仇视大平,才过来跟他打天下的。
在章寻看来,他与张衍只是合作关系。
张衍看着他,眉头微皱,说道:“仙京城,有那位坐镇,只要那位还在,就打不了。”
章寻扯了扯嘴角,脸上刀疤微微颤动,问道:“那位是谁?”
张衍疑惑的看着他:“你不知道?”
章寻摇头道:“除边疆战事,朝堂之事我一律不关心。”
张衍问道:“你知道大平国师吗?”
章寻眉头紧锁:“就是那个,传说自大平开国之初便是国师,直到现在的那人?”
张衍点点头:“他很强,强的可怕。”
章寻疑惑道:“我以为他只是个传说,真的有人可以活近八百年之久?”
“他可以的,他是……”张衍话音停顿,“天上仙人,人间无敌。”
章寻打仗很厉害,境界却不高,他有些不明所以:“就连你张衍也打不过他?”
章寻是亲眼见识过张衍如今的实力的,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玄军,在正面战场之上曾有一场惨败,三万主力大军无奈弃城撤退,后面是大平八万左右的追兵。
如果这三万主力大军被全歼,玄军多年战果就此毁于一旦,再无翻身之可能。
就在此危难关头,张衍一人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直接落入八万大平精锐腹部,雷霆炸裂,杀伤无数。
张衍以雷霆万钧,独挡大平万军,就此一人掩护玄军撤退。
章寻甚至相信,张衍有能力一人全歼大平近八万的精锐。
战后,他曾问过张衍,既然他有如此战力,为何战时非必要时刻不出手?
张衍只回答说,你不在我的境界,自然不明白我的处境,到了如今我这种境界,一言一行皆是因果,自有天地大道所束缚。
如今,面对这个问题,张衍的回答还是一样。
“你太看得起我了。”张衍摇头,无奈道,“你不在我的境界,不明白十万法境的战力,自然也不明白法境与半步仙境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那位大平国师是如今什么境界?”
“如果猜的不错,应是半步仙境。”
“你与他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打都没得打?”
“天堑之隔还是太小,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张衍想了想,说道,“应是,一粒蜉蝣见青天。”
“小子,你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差距吗?”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章寻背后幽幽响起。
下一刻,从战场撕杀出来的本能让章寻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瞬间拔出小腿的短刀,反手向身后刺出。
这一刀,电光火石之间,极快极快。
就是如此快的一刀,却被身后之人,仅用两指,便牢牢夹住。
章寻与刀,皆是动弹不得。
来人松开夹刀的两指,轻笑道:“看见了吗,这便是差距。”
张衍看向那人,笑道:“空行公公,你怎么也来了?”
章寻这才看清来人,是位身穿紫红蟒袍,略显苍老的老者。
空行公公揉了揉肩膀,轻笑道:“有故人过来找你。”
张衍惑道:“是谁?”
“道士,是我。”又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张衍瞪大眼睛,面色惊喜,猛然扭头看向声音处。
有一位两鬓双白的中年儒士,双手拢袖,眉目含笑,站在那里。
“闻砚!”张衍惊喜道。
“张衍,许久不见了。”闻砚笑语盈盈,向他缓步走来。
书生与道士,二人面对面,距离离得极近,几乎是鼻尖碰鼻尖了。
书生看着道士,笑道:“你瘦了不少。”
道士看着书生,笑道:“你有白发了。”
二人张开怀抱,紧紧抱在一起,轻拍对方后背,同时说道:
“这些年……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