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裹着铜砂,在琉璃化的街巷间跌撞。李寡妇抱着婴孩蜷缩在祠堂断壁下,陈先生的青铜右臂正顺着经络向肩胛蔓延。怀中的孩子突然伸手触碰母亲脖颈的星瘢,青灰色纹路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陈掌柜...\"李寡妇的嗓音像生了锈的铰链,\"这孩子的眼睛...在记录铜镜裂纹的走向。\"
陈先生用银针挑起赤硝粉,药粉洒在青铜臂上腾起青烟:\"昨夜子时血焰焚镜,王大人留的后手不该...\"话音戛然而止,银针突然被吸向供桌方向。龟甲上的\"格物\"二字正在渗血,血珠坠地即凝成铜钱。
供桌下的地缝传来指甲刮擦声。陈先生撕开衣襟,胸口的星瘢已蔓延成二十八宿全图:\"是镜灵在借地脉重生!\"
卯时的晨雾泛着铜腥,二人循着铜流来到护城河堤。河面漂浮的琉璃碎片正重组为镜面,每块碎片都映出王守仁青铜像的不同姿态。婴孩突然啼哭,瞳孔里的阴阳鱼逆向旋转,琉璃镜面应声炸裂。
\"你们看河底!\"李寡妇的绣鞋陷入软化的青砖。陈先生俯身望去,河床深处沉着巨大的青铜碑,碑文\"知行合一\"四字正被铜锈蚕食。当第一缕阳光掠过碑面时,他们看见自己的倒影被青铜锁链贯穿,而现实中的脚踝已爬上铜钱状鳞片。
\"娘...\"婴孩忽然开口,星瘢在脖颈处拼成卦象,\"铜镜要吃心...\"小手扯开襁褓,胸口赫然嵌着块带裂痕的镜片——正是王守仁铜像消失前崩落的残镜。
陈先生的青铜臂突然暴长,不受控地抓向婴孩。李寡妇转身撞向河堤石兽,额角血珠溅在残镜上。镜面突然映出王守仁临终幻象:青铜化的手掌插入胸腔,将心脏按进地脉裂缝。
\"我明白了!\"陈先生嘶吼着扯断青铜臂,断口喷出的不是血而是铜汁,\"心火需以心引!\"
辰时的日头爬上城楼时,李寡妇跪在青铜碑前。婴孩胸口的镜片吸饱鲜血,裂纹中渗出带着檀香的黑雾。陈先生用残存的左手在碑面刻下\"心即理\",每道刻痕都渗入赤硝与铜汁。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护城河突然沸腾。二十八具青铜棺椁破水而出,棺盖表面浮现所有幸存者的面容。李寡妇将婴孩贴在冰凉的碑面,星瘢青光与晨曦交融的刹那,王守仁的虚影自镜中踏出。
\"破心中贼...\"虚影的青铜手指点向婴孩心口,\"...当如是。\"
镜片突然迸发血焰,沿着地脉烧向全城。青铜棺椁在火光中化作飞灰,陈先生残存的躯体逐渐透明。当最后一块铜镜碎裂时,李寡妇怀中的婴孩睁开双眼——阴阳鱼纹已凝成朱砂痣,二十八星宿瘢痕化作细碎星光消散。
巳时的炊烟升起时,幸存的百姓在河滩发现具青铜碑。碑面\"知行合一\"四字下多出行小楷:\"嘉靖七年秋,心镜既明,万邪自消。\"卖炭翁张老头颤巍巍抚过碑文,指腹沾到的铜砂竟透着余温。
集市东头新开的茶铺里,说书人敲响醒木:\"话说那王大人焚心镇镜,留得'心即理'三字真言...\"听客中忽然有人惊呼,众人望去,说书人手中的醒木分明是块带裂痕的铜镜残片。
柜台后的老板娘低头斟茶,襁褓中的婴孩忽然咯咯直笑。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孩儿胸口,那点朱砂痣泛着青铜光泽,恍若半枚未闭合的阴阳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