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随着初阳升起的是秦军的旗帜,咚咚的战鼓声中,三万秦人从各处涌向信都。
拜托,他们城里都没这么多士兵。赵军小卒绝望地想到。
在鏖战一天之后,信都摇摇欲坠,而在此时,信都内部开始传出新的谣言,说是泰山王已经授首,赵国没有援兵了。
在很多人将信将疑之际,第二天便有众多携带画卷的箭矢射入城中,里面赫然是泰山王的样貌和详细的战事经过。
随后,城外有无数骑兵绕城行动,领头的人举着泰山王的首级,用长矛插着,十分骇人。
身后之人多是操着齐地的口音,“我是泰山郡的!陆伯三,就是泰山王,在十几日前已经被秦王剿灭了!投了吧!你们也不要打了!”
“皇帝陛下的大军无边无际!南方还有十几万大军随时能够援助这里!你们没有机会的!”
“陛下开恩,我们这些投降的人都分到了土地可以耕种!而且发布了减免户赋的信息,你们肯定也收到了!好日子在后头,别玩命了!”
“是啊!好好地过日子不行吗?别打了,放弃吧,你们赢不了的!”
一会儿,这些人撤下。在城头上窃窃私语之时,又是一伙人骑着马绕城而行。他们,竟然操着赵地的口音。
“我是河间的!那里已经被皇帝陛下收复了!”
“我是巨鹿的!巨鹿郡也降了!”
“燕军撤了!泰山王死了!赵国各地也降了,没什么可守的啦!投吧!投吧!”
“我是河内的!兄弟们,再不降,就是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我是恒山的!北边的秦军已经在集合啦,三十万大军随时南下!打不过的!别打了!”消息真假参半。
“兄弟们!我是邯郸人,李左车背信背义,弃军而逃,弃我等于不顾!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要再跟他走了,执迷不悟的结局一定是被乱刀分尸!”
“陛下说了!降者不杀,绝对不会有天下子民不忍言之事发生!”
随后,七八万秦军整齐的向信都靠近,面对城内不到两万的守军,他们齐声大喝道:“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
在几轮让天地变色的震呼声后,楼上众人完全失去了斗志,其中小一些的孩子已经开始抹眼泪哭了起来,他们当真不想打了。
在这沉默发酵的时间里,胡亥乘着一头巨大的猛虎越阵而出,“吼~~!!”
当年还是乳虎的霜眉,已经展现出了王者的气势,这头成年巨虎载着它的主人慢慢踱步到城西。
在赵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秦军竖起了一个大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是谁来了。
紧接着,数日前将燕军冲得抱头鼠窜的两支军队缓缓从大阵中出现,他们一支骑着全甲战马,出现在皇帝左后方,另一支则排列着整齐的步伐,来到皇帝的右后方。
城上的赵兵心中升起一股明悟,这两支兵马是皇帝的亲军。
“怪不得。”有赵军喃喃自语,“怪不得燕军被打成那个样子,是天子来了。”
“皇帝当真不是凡人吗?他为什么能驯服巨虎?”
“那头老虎的眉毛是白的,这还是个瑞兽?!”
“当真是天要亡我不成?!”连缩在皇宫的大臣和赵王都来了。
赵王先看看自己,再看看城外的那个年轻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自卑将他淹没,“我在搞什么?我居然想反他吗?”
胡亥开口,声音如洪钟大吕般清晰地传达到城头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这种神异之象更是引起了守城将士们的敬畏:“朕,便是秦朝新君,赢胡亥。”
虽然清楚,但胡亥的声音却没有那种压迫感,反而有些平静和淡然。
“寡人来此,不是为了带来更大的灾祸,而是为了平息战争。”
“寡人不止是秦人的皇帝,还是天下人的皇帝,我的大父,众所周知的秦始皇,也是如此认为的,只是他没有意识到生民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因此做出了一些错误的判断,但整体上是对的。”
“而寡人上位之初,便根据先帝的遗诏,努力修正他的疏漏。是的,在大父逝世前夕,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并将它写在了遗诏里,告诉了朕。”
“所以,朕初初登基,便罢停了天下劳役,随后又大赦天下,让那些蒙冤之人能够回归故里。”
“再之后,便是给北疆修好,以减少长城力役和戍边的苦难,做好这件事情之后,泗水郡又出了旱灾,闹出了乱子,朕立刻意识到,百姓身上的税负还是过重了。”
“因此,朕当即便做了样板进行调试,减少了户赋征收,感觉不错之后在今年也迅速的向全国准备铺开,只是运气不好,恰好碰上了全国性的大旱,没让大家感觉到实惠。”
“但赵地这几个地方并不是都受灾了,没有受灾的地方,你们应该也收到了朕的旨意,寡人明确写了要减税。”
赵军有部分人冥冥中被导入一个想法:皇帝陛下是好的,有奸臣作祟,曲解了他老人家的意志。
“所以,寡人确实想不清楚,你们为什么要反秦?为什么不多给朕一点时间?也正因此,寡人从咸阳离开,带着自己的大军来到三川,来到了这里,并于昨日击败了叛逆的燕军。”
“寡人很佩服赵人,很喜欢赵人,也很希望赵人和秦人能变成一家人。”
“朕在此对天地立誓,只要城中赵军愿意放下武器,归附朝廷,朕绝对可以约束好秦军,不屠城,不劫掠,不滥杀无辜。愿你我修好,愿天下太平,愿你们解甲归田,好生生活。”
假天用事,名之顺也。自绝于天,敌之罪也。民有其愚,权有其智。德之不昭,人所难附焉。
“唉,如若不然,寡人就只能以雷霆击之了,十万大军,就在城外!破城与否,旦夕之间!其中思量,就看诸位了,今天歇息一日,等候你们的决断,明天全面攻城!”
说罢,胡亥领着巨虎和两支强军回归阵列,十万大军又山呼海啸般喊起了:“万岁!”
“万岁!”
“陛下万岁!大秦万岁!”
翌日,广武君李左车被发现自刎在家中,赵王赵歇领着文武百官出城投降,信都下。
赵地平定,人心归附。
……
“陛下神威,竟能让敌军不战而降,此乃上乘兵法也。”韩信喝多了,两个人在私下聊这些事情。
目前大军依然停留在信都附近,但已经有部队开始向三川撤了,折损率过高、伤势过重的人和部队都可以撤离战斗了。
北方只剩下一个燕国,好处理。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胡亥也摊在小塌上,手里举着酒杯说道:
“我大秦当年能集合六十万大军进攻楚国,今天也能,目前被调动集合起来的部队,也就不到40万吧,还远没有到国家的极限承受能力。”
“天下人就算是先动手又怎么样?谁能打得久,谁能扛得住,谁就会赢。唔,这个论调好像还是你跟寡人讲的?”胡亥伸手拍了拍韩信。
韩信打了个嗝,转变了一下姿势,双膝跪坐在塌上:“都是陛下天纵英才,来,臣敬陛下一杯。”
说罢,就将青铜金爵中的酒一饮而尽,喝完还亮了亮底,才笑着趴下靠着枕。
“将军海量,带兵厉害,喝酒也厉害,国之柱石也。”两人商业互捧着。
“陛下,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太搞懂。”喝多之后,韩信就开始飘了,对皇帝提问道。
“爱卿尽管说来。”胡亥只是微微有些醉,他的身体素质太好了。
“陛下您说800年周礼到底对不对?他规定的东西上到天子,下到黔首,可谓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而且它对于道德各方面的东西更是细密到了如今秦律的地步,人们也高尚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
他晕乎乎的看向皇帝:“陛下,臣是觉得周礼没什么问题,可既然周礼没什么问题,那周朝为什么亡?”
“一切都有时代性,天下的情况不会永恒不变,你的兵法,难道每一场对阵都是一模一样的吗?”胡亥道。
“那当然不是,随机应变嘛。”韩信道。
“对啊,水利万物而不争,它每流到一个地方,只会选择最合适的形状去表现。世界也是如此,如果我们不学习水流不断的改变,那我们终究会像周礼一样出问题。”
“臣明白了,那群克己复礼、因循守旧的老家伙,错就错在他们最骄傲的固执上?”
“对,他们真的高尚吗?是也不是,他们的高尚来自于800年周礼,周礼来自于分封,分封来自于周天子统治天下的需要。”
“如今的人,如果还坚持这套道理,只能说明他们没有跟上社会的步伐,既然是不合时宜的老东西,那当然会被淘汰。”
“明白了,谢陛下解惑。”韩信撑着说完这句话,一歪头就睡着了。
胡亥则晃了晃杯中酒,有些百无聊赖的将它放下,自语道:“这也是我一定要改变秦律的原因,过于刚强的秦律只适合征伐天下,却不适合固守天下,要学会做存量市场啊。”
“哈。”他嗤笑一声,“怎么跟插旗一样,天下还没有平定呢,半场开香槟要不得。”
时至今日,秦国终于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即在保持核心区域不失的情况下,争夺对于三晋地区的控制权,然后便可以依靠绝对的土地、人口、粮食、兵力优势,从三晋地区出发,再次鲸吞天下。
“要进入终局了,战略决战阶段。”
他看向舆图,盯着齐国位置,“要打一场齐鲁决战了。”
后面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利用手上可以抽调的资源彻底平定齐国,在地图上将连成一片的反叛军队一刀两断,天下级别的起义降温成局部地区,促使其力量不能统一形成,然后各个击破。
几日之后,胡亥接受了东胡王的赔礼,随即合并军队内部的战马,派遣出了一支万余骑兵火速增援齐国战场。
而剩余的八万兵马(本身余下六万多人,赵国本土征兵两万多)则在韩信的带领下,插向燕齐交界之处,皇帝命令他捏住这个脆弱的喉管,给双方施加庞大的压力。
胡亥本人已经返回了三川,他对于御驾亲征的渴望一直有严格的克制,皇帝亲征是一种政治风险极大的行为,你赢了是应该的,你只要没打赢,这就是一种损失。
李世民亲征高句丽,基本上可以说是大胜,但整体来讲却被列入了过失。毫无疑问,无敌的亚洲州长没有打死这个国家,这让唐朝周边的群雄升起了侥幸的心理。
此事基本上相当于:神也会流血。
另外,皇帝最好不要太长时间远离政治中心,于是,胡亥把那两支亲手训练的部队留给了韩信后,自己就带着5000兵马作为护卫队伍南下了。
权者,人莫离也。取之非易,守之犹艰;智不足弗得,谋有失竟患,死生事也。
韩信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他派遣一路偏师,沿途攻城拔寨,最后,在衡山郡、巨鹿郡北部沿着易水将十万大军排开。
大军旌旗招展,日月山河为之变色。
由于王离所统帅的长城军团依然驻扎在北境,并没有如历史中一般集中兵力南下增援巨鹿战场,所以秦国在整个北方依然保留了非常庞大的兵力。
这股力量虽然主要集中在西北部,但在东部也有着不小的控制能力,这直接导致了新复国的燕国国土狭隘,基本上只控制了广阳郡、半个渔阳郡、半个右平郡和一小部分辽西郡。
面对大败而归的臧荼所部和紧随其后的十万秦军,燕国政权所在的蓟县瞬间乱作一团。
有的提议集中兵力大干一场,有的说放你娘的屁,赶紧跑往东北跑,去襄平县,这样还能多苟活一段时间。
在这鸡飞狗跳之间,韩信留下卫俊统领四万兵马看守易水防线,并派人送了一封皇帝的亲笔信给臧荼,自己则带领剩下的四万多精锐军队开始向巨鹿东南部运动,准备挺进齐国地区。
蓟县被燕国经营了150年,不一定比信都好打,而且目前天气已经转冷,他与皇帝陛下达成了共识,暂时不调遣大军冒险在冬季进攻燕国。
只是写了一封信去搞事,给臧荼的信大意就是:将军在信都战场中展现出来的决断力和忍耐心十分优异,这让寡人认为你有良将之才,而天下皆知朕素来爱才。
因此,你如果能携蓟县投降于秦,不止可以洗刷自身叛逆的罪行,还可以高居十六等爵大上造之位,继续保有富贵和地位。
寡人可以等待你的消息,但秦军的耐心有限,还望将军速速决断。
搞完事情后韩信就撤了,带着挑练过的四万精锐向南渡过大河,进入南皮,同时传令给位于安阳附近的兵马。
该撤回三川的撤回三川,该向大河运动保证粮道的就向大河运动。他们多是县郡兵,打不了正面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