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完之后,第二个月来临,天气逐渐回暖,万物复苏,也到了郊游踏青的季节。
见天气不错,胡亥给国尉王贲派了个差遣,去北边,监督调整防线,并根据实地信息反馈,参与制定下一步裁军计划,同时提交中央可以扩军的准确额度。
王贲走后,二月中旬。
胡亥领着五百骑兵纵马掠过关中大地,播种农作物的时间还没到,远处的土地上依旧保留了冬季的灰褐色。
“律~”
感受到皇帝的意志,金钲声响起,骑队前冲一段距离后慢慢停下。
如果认真观察,会发现这支部伍与寻常马队有所不同,他们配备的马具异常多,战马的四蹄上还闪着寒光,骑士们与座下爱驹都身着重甲。
人马装备合在一起,足足有八十七斤左右,这就是古代战场压轴的暴力机器。
战马一侧的武器挂架上安放着长柄骑枪,另一旁还放置了各类熟手的钝器、弓弩,腰间配有长刀,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上一次身备三仗,威震六国的部队,还是战国初期霸主魏国的精锐——魏武卒!
魏武卒人均能披三层重甲,拉开十二石的弓弩,背着装有五十支弩箭的箭袋,还要携带长戈或者铁戟,同时腰间挂着利剑,携带三天的口粮,并且在这样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能在半天内急行军一百里。
战绩: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
历史记载,魏武卒人员最多达到五六万,胡亥认为算多了。
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和魏国的能力,养不了五万脱产全精锐,其中应该有半数兵员是辅兵,毕竟魏武卒这种重甲步兵,按照惯例应该需要其他人辅助才能更好作战。
这样高的成本、这么复杂的训练,只能养这么少的兵,值吗?那可太值了。
阴晋之战。公元前389年,秦国为夺回河西之地,秦惠公集结50万大军进攻魏国。而魏国方面,由吴起率领5万魏武卒迎战,最终,吴起以五万魏武卒大败五十万秦军。
虽然这50万秦军颇有水分,但被人家以十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人数比例正面击败却是事实。
左手奋七尺大刀,右手执丈八蛇矛,近交则刀矛俱发,辄害五六;远则双带鞬服,左右驰射而走。
上述便是胡亥对这支部队的军事素质要求,除了身备三仗外,还要步骑双绝。
当然,胡亥知道这个要求很逆天,所以他将马镫、马鞍、马蹄铁全搞了出来,以降低难度。
马队调转方向,“驾!”
“咚咚咚咚!”密集的鼓点声响起,战马开始奔腾,临近稻草人方阵后,队伍鼓声逐渐变得富有节律。
众人调整间距,排列成三行,低俯身子,挺举骑枪,随后放平。
从侧面看,宛如三条灰色的黑蛇在飞速前进,重骑冲锋,墙列而进!
这是经典的墙式冲锋战术,十分有效地加强了骑兵的贯穿能力与正面作战能力。
不过也是真的不好练习,遇到的困难很多。
好在,由于皇帝亲自上场参与,外加每月发放丰厚的布帛铜钱赏赐,骑兵们并没有什么怨言。
是的,他们不是征召兵,也不是府兵。
为了保密,胡亥专门从军队中挑选了八百身家清白的关中秦人,来此进行秘密训练,地点是皇帝猎场,周围还设有军队标识与猎戎兵巡逻。
这些人会常住这里,吃饭训练一体,没有假期,没有外出。
八百人中五百为主力正兵,三百人为替补与辅兵,胡亥规定了十分高昂的月俸,一人足以养活十口人。
若意外死亡,包括训练至死,所获抚恤足以支撑家庭正常生存五到十年。
这是一支私人部队,一支小规模的独属于皇帝私人的募兵部队,亲手打造,亲手供养,亲手训练,亲自统领。
不下狠功夫,你握不紧军权。
战马继续奔腾,在接阵前一百米,胡亥大喝一声:“虎!”
“虎!”千军如一,具装铁骑。
众骑扫过方阵,细木棍支撑的稻草人当然阻拦不得,很多复杂的东西说到底,就是一遍遍练而已。
胡亥相信,这支部队对于崤山以东的叛乱,可以起到出乎意料的降维打击作用,一战摧之!
没有经过心理准备,没有经过充分的锻炼,没有设置重重防线,以当下征召兵的素质,这样的步兵方阵,绝对挡不住人马重甲的骑兵冲锋。
在这里窝了足足一个月,骂哭了询问皇帝位置的元良人十三次、韩夫人五次后,皇帝终于想起来自己应该住在皇宫了。
自此之后,胡亥改为上午参加,下午回宫处理政务(之前都是送到营地处理)。
在胡亥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两位丞相与诸位大臣们痛并快乐着,他们一方面被皇帝充分放权并给予信任,另一方面,他们对于皇帝的“堕落”深感不安。
这干什么呢,天天往猎场跑。
好在,皇帝及时觉悟,回头是岸,懂得了克制,一天只去半天……
算了,不能再劝了,容易起反效果。
略显乏味的日子飞速流逝,三月中旬,原野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物极必反,平淡生活的调味剂很快就来了,这不,一个来自北方的消息传入京城,振奋了胡亥的精神,匈奴人与东胡人同意入朝商谈了。
双方一前一后,时间差不了多少天,在朝廷的刻意控制下,双方同时抵京。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差点掐起来,东胡人更是十分生气,对着秦人使者怒目相向,就差拂袖而去了。
百般安抚之后,这群野蛮人的理智回归,随后,他们被秦人用对待河朔部一样的手法,安置到了一起。
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打起来,草原人与草原人之间的血仇,远比草原与中原之间的仇恨要大的多。
实际上,草原与中原在很久的历史中,并没有特别剧烈的冲突,草原本质上只是为了获取生存物资才南下。
而草原人与草原人之间的草场争夺,人口牲畜的利益问题所引发的一系列部落血战,是千年的世仇。
他们并不信仰同一个祖先,他们又没有一个中央集权来控制,更没有一个共性的文化来弥合一切。
所以,不要把草原人笼统地归类为一个种群,他们自己并不这么认为。至少在蒙古帝国出现前,一直是这样。
于是,武德昌盛的东胡人与匈奴人入住当晚,便给秦人来了个惊喜,表演了一出精彩至极的舞台剧。
匈奴和东胡也算是大族,为了不丢排面,争取更多的谈判筹码,两方来的人手都不少。
匈奴方使者、头人、侍卫,共计七十五人,东胡则有使者、头人、随从八十九人。
使者、头人以及少许亲卫入住馆驿,住对门。
其他部下则安置在馆驿周边,这种安排是为了拱火的同时控制好火势,动静不能搞太大。
按照典客的想法,双方至多就是互相恶心一下,不太可能出现皇帝所想的刺刀见红。
毕竟这是在别族的土地上,搞出事来了是不好解决的,负面影响也有很多,不利于接下来的谈判。
可是,典客没有预料到的是,双方当晚便什么都不顾的大打出手,仿佛双方的智者都死光了,没有一个人去深思一下后果与影响。
夜,两名匈奴人分别提来一壶热汤,给三位头人的浴桶添热水。
“你别说,这南人还真会享受,不像北边儿,哪儿有那么多柴火呀,我上次洗澡还是在秋天。”
草原上获取木柴困难,晒干后的马粪牛粪广泛用于燃烧,但味道难以形容。
“谁说不是呢,要是能抢一把这里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
“你别说,我路上看见的那个小娘是真漂亮,要是能虏回去就好了。”
添完热水后,两名随从便关门退下了,他们还需要给自己提一壶,这算是一点私心吧,头人爽了,自己也爽爽,泡个脚。
两人相视一笑,自在不言中。
风波平静的水面下,秦人的阴险之处开始显现,没有经历过多少阴暗斗争的胡人正在步入陷阱。
典客以双方有众多随从为由,撤走了馆驿的服侍人员,只是派人快速教了教他们怎么用各类器具,然后就把人撤了,只在馆驿外的小屋里驻扎了几名翻译人员。
因此,他们只能自己去烹饪、砍柴、烧水,危险之处在于,这个馆驿里堆放木头、放置食物的厨房只有一个,连炉灶都只有可怜的一个,完全不知道主人是怎么设计的,该死!
他们不可避免的开始频繁接触,风险在逐步加大,没用太久,就出现了摩擦。
当那两名匈奴部族的牧民前去给自己烧水时,路过了一个岔路口,转角一个不小心,差点撞到几名壮汉。
两人立刻打算躬身致歉,不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而是因为这几人穿着的服饰不是普通牧民,他们正是东胡部落主导谈判的头人。
但局势并没有向友爱的方向发展,一人的身子都弯下去了,却立刻打住,因为他看到这三人似乎不是匈奴部落的,那还道个屁的歉,这狗崽子指不定是哪次劫掠自己部族的仇人。
两人沉默着,侧身让开了道路。
东胡头人们则不太高兴,一人摸了摸胸前的水渍,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瞬间青筋暴露,抽出腰间的马鞭就打:“该死的马奴!”
“啪!”一鞭抽下去,皮开肉绽。
那人惨叫一声,另一人拔腿就跑,还大喊:“救命!!!”
这一叫,事态不可遏制的走向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