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用那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伊地知夏彦,伊地知星歌只觉得心头的火被一盆凉水扑灭了。
她眼神冷淡:
“什么事?”
对于伊地知夏彦,她要说有什么恨意,倒也不至于。
不论当时是哪一个孩子在妈妈的身边,妈妈都会救下他的。
之前那低声的控诉,也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冲动罢了。
在说出口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虽然并不清楚伊地知夏彦的事情,但她知道,对方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段时间的逃避,除了逃避母亲已经离世的事实外,也并非没有对于伊地知夏彦的歉意在作祟。
但这份愧疚,她自然是不可能在伊地知夏彦面前表现出来的。
“虹夏要坏掉了。”
伊地知夏彦看着伊地知星歌,闷声说道:
“纱绫……阿姨说过,你和虹夏,要做世界上最要好的姐妹,所以,你得救她。”
“虹夏……”
伊地知星歌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天,妹妹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
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回过家。
忘掉了母亲去世的事实,自然也就忘记了,没有她的话,虹夏她——
伊地知星歌的表情有些狰狞。
她沉默着站起身,迅速离开了这里,向着记忆中的家的方向快步离去。
只剩下伊地知夏彦,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星歌——”
店长的呼喊声,并没有传到如今的伊地知星歌的耳中,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讨人厌的小鬼头——
不,那是她最为重要的妹妹。
“这家伙,也太风风火火了吧?”
店长看向杵在原地没有动弹的伊地知夏彦,问道:
“你是星歌的弟弟吧?”
伊地知夏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走出了店内。
只留下店长一个人坐在原地,脑门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砰——”
伊地知星歌推开虹夏的房门,只看见女孩呆呆地坐在床上。
听见响声,伊地知虹夏抬起头,本以为是夏彦回来了,虹夏刚想道歉,却发现来人是她那已经失踪一个月的姐姐。
她的话语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
看着那与记忆中的顽皮模样截然不同的妹妹,伊地知星歌咬着牙,死死地抑制着眼角的酸涩。
是啊,是啊……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逃跑了。
父亲给她打的电话她也没接,发短信告诉她,希望她回家照顾两小只的消息,她也没回。
就像以前不接母亲的电话一样。
但是,这一次——母亲已经不在了。
而她却把她最重要的妹妹,独自留在了家里,只有一个不算家人的家人陪着她。
“妈妈不在了……”
“夏彦也被我气走了……”
“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虹夏低声的啜泣轻而易举地压垮了伊地知星歌心中脆弱的防线,如同洪水般的眼泪倾泻而出——
「妈妈已经不在了,真的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虹夏,对不起——」
她走上前,将小小的身影抱在怀里,感受着熟悉的温暖,心中的苦痛不断弥漫。
就如同曾经的妈妈一样。
她轻柔地安抚着虹夏的情绪,这是名为伊地知星歌的存在所不曾做过的。
而这份与母亲相似的安心感,也令虹夏渐渐放松了下来——
然后嚎啕大哭。
直到女孩哭累了,睡在了伊地知星歌的怀中,她才轻轻地将虹夏摆好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她退了一步,安静地看着虹夏的睡颜,却感觉到脚下似乎踩了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
那是一条黑色的缎带。
“对不起……夏彦。”
虹夏的呢喃声令伊地知星歌蓦然回神——
她好像忘了个人。
不对——
伊地知家距离她平时活动的那家livehouse虽然不远,但也绝对不算近。
那个男孩,是怎么找到她的?
「虹夏,要坏掉了。」
男孩无神但冷静的眼神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若不是他,她直到现在还沉浸在虚假的幻梦中,而虹夏也会就此而崩坏下去,直到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不论是上次的质问,还是这次的无视。
她亏欠了那个男孩。
她也完全不了解他。
伊地知星歌走出家门,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想起了男孩眼神中那诡异的冷静,心中的不安逐渐攀升——
“喂?”
“喂,是爸爸吗?”
——
伊地知夏彦在夜色中穿行着,霓虹都市繁杂的人流不断地从他的身边经过,也有不少人疑惑地看向男孩,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独自走在这里。
明明行走在一条路上,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小朋友?是跟家人走散了吗?”
一对看似是情侣的年轻男女闯入了伊地知夏彦的世界,用着担心的语气问道。
伊地知夏彦没有回答,而是绕过了两人。
背后的男女见伊地知夏彦不想理会他们,也只能略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确实和家人走散了」
他没有家了。
但是,他还要回到伊地知家。
回到那个已经没有需要他的人的伊地知家。
他要活着。
为了再见到素世,为了能再见到妈妈,为了能再回到需要他的家人身边——
他要活着。
哪怕回去后面对的是星歌的冷眼,是虹夏的嫌恶,但只要她们还愿意让他生活在那里,这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只要活着就好了——
吗?
伊地知夏彦看着夜空。
他已经走到了伊地知家的街道附近。
周围的人流已然稀疏了不少。
随着他越发靠近伊地知家,那些原本点缀着他世界背景的路人色彩,也渐渐被纯黑的夜幕所侵蚀,直至彻底取代。
他停在了街道口。
面前是只有路灯仍在闪耀,空无一人的街道。
背后是还能隐约听见人声的商业街。
这里就好似一个分界线。
割裂着他的人生。
他好像,走不动了。
好累……好想睡一觉。
这几天晚上,在确认虹夏睡觉后,他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他没怎么睡觉,只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床边,抱着膝盖,就如同刚刚失去了母亲的虹夏一般。
一坐,就是半个夜幕。
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极限了。
在伊地知夏彦倒下前,他似乎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
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像纱绫妈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