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松眼睛一眯，重新从桌底下摸了根烟出来。
“要说哪里不对劲……简直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啊！这事发生有三个月了现在才处理。还有我看哈，她也压根不用跟我说她被那东西、给那啥了。她直接委托我去杀污染物就行。然后你猜猜她给的多少？”
陈青桃没兴趣知道她给了多少，反而直接问道：“她身份很不一般吧。”
杨松一拍大腿，“哎呦真聪明！委托给到这个数的人在十一区可不多。”
“话都说到这儿了，你有啥想法没？”
“有的。”陈青桃想起她脚边的那个婴儿，转而问：“三个月的小孩在肚子里能成形吗？”
“这、这算什么想法……”他抿了口咖啡，说起来有些怀念，“当然成形了。田心怀乐乐时，我们还一起看过片子呢，虽然小，但能看出来形状。”
“但、但我觉得不能够吧……这能怀孕吗？”
陈青桃点了点头，“能，从生理学上讲，「污染物」仍具备人的特质。”
话是这么说，可那是怪物啊！！
杨松咽了最后一口咖啡，没再说这个话题。
女人的委托地点在一座废弃钢厂，希望他尽早动身。据她所述，那名污染物具有迷惑特性，姿态千奇百怪，唯一所能确定的是对方仅在钢厂活动。
话讲到这里，陈青桃已经发现最大的问题所在。
她在很巧妙地规避问题的严重性，比如对方有可能是“不能离开”而不是“不愿离开”，这简直是质的区别。
因为一般特定离不开某个区域的变异体超越了简单的污染概念，一定是某种东西拉扯着对方不能离开，而那种力量却是区域的集合。
简而言之——被污染的不仅是那个男人，还有那片区域。
不过她也应该明白这种程度的委托让他们这种普通事务所去做起不了任何作用，这和送死无二。
而且已经事发三个月，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她突然改变了想法。
“青桃？青桃？”杨松拍了拍她的肩，“你在想啥呢，这么入神。”
陈青桃回过神，“不好意思。”
“我只是觉得有些危险，你一定要做吗？”
陈青桃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杨松很快便陷入了沉默当中。
可他最后也只是笑了笑，“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我要出门一趟。你就看家。”
家这个词让陈青桃心底一动，她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吧，你暂时先帮我看事务所，有什么人来你自己看情况接待。”
“好的。”
杨松离开事务所后，陈青桃便出声安抚着仅她所能看到的恶鬼。
“是，那个女人不对劲，我知道。”
“你冷静一点。”
杨松走到楼下时发现自己忘拿钥匙了，于是返回，手刚按到门把上，便听到少女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冷静点，妈妈。”
“我都知道的。”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头走了。
黑雾蔓延在陈青桃的周身，一截颀长的白骨抵上天花板弯曲向下，
长着稀疏长发的恐怖头颅从黑雾中伸出脖颈；祂张着血盆大口，眦目欲裂，半截身体唯有头颅上生着难看皮肉，胸腔处裹着浓稠的黑水，长着数量唬人的红色眼珠与尖刺。
头颅几欲贴上陈青桃的面孔，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马上便明白了祂的意思。
“不可以。”
恶鬼眼珠子向下压了压，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接着便隐进黑雾之中。
十一区的废钢厂不超过五家，陈青桃从杨松的桌面上翻到他刚才看的地图，他在外围郊区那里画了一个圈。
不算远，坐车只要半天。
她抽开地图，从底下翻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一区 508街 48号新兴钢厂。
据杨松刚才查阅的资料显示，新兴钢厂是在1204年开始建立的，老板名叫黄光伟，没有合伙人。
在1205年，快建好的钢厂闹出污染事件，有几个工人变成污染物把老板咬死，十一区官方介入，从此钢厂被封。
现在是1220年，自钢厂被封后再无传出污染物的信息，且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但这足以发现其中问题所在，
官方有自己的觉醒者小队来处理这种事情，按理说将污染物杀死之后再检测区域污染度，如果达标就会立马解除封闭。
所以如今迟迟未解除封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还是说只是单纯被遗忘了。
“啊、啊……啊，”从黑雾中传来阵阵低哑难听的声音。
“他、他，会……会死、”
陈青桃沉默片刻，轻声回答：“是吗。”
杨松是在天微微暗时才回到事务所的，他回来时拎着一个手提箱，交代陈青桃几句后就匆匆走掉了。
她之后便坐到窗台上吃干面包和营养剂，从事务所的窗户往外看，刚好可以看到中学生放学。
等到看到最后一个小姑娘离开视线，她才慢吞吞地从窗台上跳下去，去外面洗漱。
第二天杨松没再来事务所，她按照对方的指示坐在那张旋转皮椅上，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一上午无人光顾。
中午田心带着放学的田乐恩来到事务所吃饭。
田心起初很不愿意杨松收这么一个麻烦进事务所，后来杨松以事务所需要在他出差的时候留一个人看门为由才勉强答应。
陈青桃年纪小，好掌控，便宜。
再加上她干活勤快，不该问的从不多问所以田心暂时对她没有什么意见。
“上午有人吗？”
田心一进门就出声询问，摆出主人家的架子坐到皮椅上。
“没。”
她随便打开杨松的抽屉，发现里面还有些现金，便将它们数了数然后放进包里。
田乐恩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带着一身眼珠子走过来挽住她的胳膊，“青桃，你吃饭了吗？”
“吃了。”
“哦，我还想着你没吃我们一起呢。”
陈青桃礼貌回应，“不用，谢谢。”
其实她没吃饭，她薪水不多，平常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营养剂，一天一顿，这周省出的钱去看了心理医生。
“过来，乐乐，赶快吃完饭还能回去睡一会儿呢。”田心招呼道。
陈青桃知道田心不乐意让女儿跟她玩，便找了个吹风的理由去门外站着。
“妈，你干什么呀，别这么对青桃。”田乐恩不满。
“我怎么了？我们对她还不够好吗？”
今天阳光很辣，天气闷热，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在看新闻，她偷偷听着，
“近日，红色爆炸事件在中心区频频发生，波及甚广。至6月25号已有480人受伤，15人死亡。十一区总安全局副局长邹明对此表示无论幕后黑手是谁，都会将其铲除，还望民众不要过于担忧，绝……”
“嗯？”
她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向她投来，她猛地转头，便在街对面的广告牌看到了那个女人，她今日没有戴面纱，正举着白色阳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陈青桃注意到她脚边的婴儿似乎比昨天大了些，但仍然没有五官。
女人见她看过来也没有要躲着的意思，朝她做了个口型，陈青桃看不清。
“去看看，她在说什么。”她说。
半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两只巨大的白骨手掌从里面伸出，骨手往外撕扯着裂缝，发出“次啦”的声响。
恶鬼“啊、啊”地叫着，不断朝女人的方向伸着身子。
“啪”的一下，女人手里的阳伞掉了，她震惊地看着楼梯上的陈青桃，表情逐渐扭曲，身子也僵硬在原地，
那是惊恐的表情，她太熟悉了。
“啊，她看见你了。”
她面无表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