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心本就有一玲珑心,江南会馆的所有会员信息,都装在她的脑子里,自然是知道,这位庞掌柜来自洛阳,也曾是长安的商人,主营木材生意。
后来因为被官宦人家逼迫,才舍了大部分的家产,举族迁徙到洛阳。
庞家算是衰败了,在洛阳那等并不比长安差多少的地方,只能称得上是个小地主,钱财并不多。
不过他提议做‘卖冰’的生意,却是提起了苏惠心的注意。
一天的生意结束之后,苏惠心去了剑南会馆,将这件事告诉了坐镇剑南会馆的许敬宗。
“这位庞掌柜的眼光倒也算毒辣,知道韦氏一口气进了几十车的海鲜,不管是长途运输还是保存,都需要巨量的冰块。”
走马上任剑南会馆掌柜的杨氏,笑呵呵的过来给苏惠心倒了一杯热茶。
“谢过杨姐姐...”
苏惠心喝了一口茶,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以后韦家要大批量的进海鲜,为何冰块生意咱家不能自己做?”
在她看来,做生意就要锱铢必较。
很多时候,这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恰恰相反,对于商贾而言,锱铢必较是一种很优良的品质,这代表着一个态度。
有这种态度在,手底下的人才好安心。
上头的人能赚钱,下面的人自然也就更有保障。
他们都知道,韦氏打算用海鲜来破局,彻底击垮薛家对那些酒楼的串联。
只不过,威力还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一旦各大酒楼都尝到甜头,对于冰块的需求量,甚至会比海鲜还多!
海鲜需要保鲜,切成细片的鱼脍也需要冰镇后,口感才会变得劲道,况且摆盘的时候也需要大量冰块。
虽说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大不了冰块卖得便宜一些。
那些酒楼总不可能自己去亲自凿冰。
许敬宗却摇了摇头。
“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咱家占了去,该给人留口汤的时候,就多留一点,免得污了咱家的名声。”
苏惠心没好气地说道:“大掌柜,您觉得咱家现在还有半点好名声吗?”
许敬宗哈哈大笑。
“在文人之中的名声的确堪称狼藉,可那些外地的行商,一个个可全都念着咱家的好呢!”
“区区冰块而已,没几个赚头,就交给那位洛阳来的庞掌柜吧。”
苏惠心将信将疑的走了,临走前看向许敬宗的眼神有点别扭。
在她的认识里,许敬宗要远比其他人狠得多!
如果不狠的话,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内,辅佐柳叶创立下这偌大的竹叶轩。
不过许敬宗是大掌柜,在整个柳家的影响力,仅次于柳叶。
既然他说了送给庞掌柜,那只好送了。
苏惠心走后,王玄策从屏风后头探出半个脑袋。
许敬宗把茶杯放下,道:“滚出来吧臭小子!”
“这种事情本没有瞒着苏掌柜的必要,你直接告诉他,那位庞掌柜是你的故旧又能如何?”
王玄策不好意思的走出来。
“实在是不好意思,咱家做生意向来不徇私情,少一个人知道也是好的。”
许敬宗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王玄策赶忙老老实实的坐下来。
“那姓庞的胖子,真是你以前的故旧?”
王玄策点点头,道:“大掌柜有所不知,我家先生在万安山创建的私塾,就是庞叔花钱支持起来的,他的儿子庞春也是我从小的玩伴。”
“这一次在会员信息中,无意间看见了庞叔,这才知道他们来到了长安城。”
许敬宗撇了撇嘴。
“你那位先生没什么好神秘的,打你来的头几天,我跟公子都猜出,你先生就是隋末隐世的大儒王积。”
“不过好歹那位庞掌柜也是你的故旧,直接出面帮一把,脸上还好看,为何还要躲躲藏藏的?”
王玄策郁闷的说道:“我总觉得,庞叔这次来,除了做生意之外,还是我家先生指派来抓我回去的。”
“大掌柜的也知道,我到长安本是来参加科举的,鬼知道为什么朝廷一下子把科举搁置了这么多年,按理说,应该回洛阳继续侍奉先生,可是在家待着舒心啊,实在是不想回去...”
这回许敬宗明白了。
在王玄策的眼中,那位大儒王积跟一位严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世上,除了皇帝陛下之外,哪有儿子不怕爹的...
孩子大了,有心挣脱牢笼,到外边闯荡一番,应该算是好事。
“你这一身本事,用在学问上就糟蹋了,习得文武艺这句话从来都没有错误,可真正的精髓,却是后一句,叫做卖入帝王家。”
“说白了,你有一身本事只是个前提,能用的出来才是重中之重,如今在家,你的才能可以得到很好的施展!”
“莫非你还没看出来,公子有意把你培养成第三位大掌柜,专管钱财,到时候我管常务,老赵负责人事,你管着钱,竹叶轩的框架才算真正立起来。”
王玄策愈发的郁闷了。
先生的教导之恩,柳叶的知遇之恩,两者似乎有些矛盾。
长安这边,他是万万割舍不下的。
“请大掌柜教我!”
许敬宗拍了拍王玄策的肩膀,道:“你虽然年纪小,但心智并不比那些老油子差,这种事情,我给不了你建议,不如去问问公子的意见吧。”
王玄策一下子泄了气。
从某种方面来说,稍微有点瞻前顾后是他的缺陷,生怕成全一边,又伤了另一边。
“还是等等吧,有机会我再跟公子说...”
...
柳叶并不知道王玄策的烦恼。
跟李青竹独处了几天之后,两人的感情有了飞速的进展。
不过假期终究是短暂的,以前韦家帮了他不少的忙,这次到了他帮韦家的时候。
海鲜拉回来已经两天了,韦思谦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愁得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
“柳兄,这四五十车的海鲜到现在只定出去不到一半,剩下的酒楼还是认薛家的调遣,对海鲜无动于衷!”
“再耽搁几天,就算有冰镇着,海鲜也都不新鲜了,况且我家妹子在登州签了长期的单子,每隔六七天就会有一批海鲜送到长安城,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韦思谦上门求助,急得话比原来说的利索多了。
柳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递给他一把小药锄,自己也拿起一把,而后带着他来到前院的暖房里。
掀开棚帘,孙思邈正猫着腰在里头忙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