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曾经写过一句诗,叫“鸣鸠廕其前,曲城发其后”。
意思是说,斑鸠还在树荫下鸣叫,曲城候的剑就已经到了它的背后了。
这就是曲城侯剑术的第二个特点,诡。
利用制造的黑暗遮蔽对手的视线和听觉,随后,一击致命。
若不是空气中游离的蛊虫感受到了曲城剑的破空之势,并且及时反馈回来,陈朵已经被曲中意制住了。
眼见一击不中,曲中意迅速拉开距离,再次融入了黑暗中。
感受着曲中意的离开,陈朵反而平静了下来。
曲中意的剑就两个字,快和诡,只要摸清楚了这一点,并且反应跟得上,就不算什么大问题。
公孙桓就不一样了,他的剑气就一个字,锐,无可匹敌的锐,斩尽一切的锐,是那种反应过来却又挡不住的锐。
当然,这是他不动用秘法的前提,要真逼急了不顾后遗症来一招“倒果为因”,那就真可以直接让家里人托关系去插个队火化了。
摸清楚了这点的陈朵静下了心来,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她散出的黑炁里有着自己偷偷掺进去的部分原始蛊,为了避人耳目,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时间一长也能影响到曲中意的状态。
到那时候,就是他落败之时。
黑暗中不断调整着身位的曲中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炁开始有阻塞感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重,已经快要影响到他的行动了。
对于一名敏捷点满的刺客来说,这是致命的。
他叹了口气,抬手散去自己召来的黑雾。
场中再次明朗了大半,只剩陈朵半边还笼罩在黑暗之中。
“公孙小姐,我还有一剑,你当心了。”
说完他长舒一口气,再次双手持握剑柄,将曲城剑举至身前。
“来吧。”
黑暗里,陈朵轻声说道。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全场观众听清,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场中,等待着这决胜的一击,甚至有人已经激动地站起来了。
“先祖的剑以快着称,其中最快一剑号称“白虹贯日”,我学剑二十载,也曾练过那一剑,但始终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后来我明白了,我少了先祖自战场杀伐而得的决断,先祖的剑只要慢上一分,就会为敌所杀,所以我的剑始终快不到那种地步。”
“但是,我也有我的追求。”
“我要的是自由自在的剑!”
讲述完之后,曲中意眼中闪过决绝。
自小被逼着练剑的他甚至连公孙桓都不如,公孙桓还能出去鬼混,而他却是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真正走出门。
“这一剑,我管它叫“南岳东邻”!”
想剑光飞过,朝游南岳,墨篮放下,夜醉东邻。
随着曲中意话音一落,他的身上泛起黑炁。
曲中意奋力朝着陈朵所在的黑雾刺出一剑。
这一剑,没了之前的声势浩大,只有一条黑线悄无声息的飞过。
奇怪的是,这黑线并不是沿着直线而走,在行进途中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接着出现在另一个方位上,然后再消失,再出现,再消失,再出现……
但是它的目的地从来都没有变过,那就是黑炁中的陈朵!
场中的陈朵也紧张了起来,这一剑的诡异程度堪比她之前见过的公孙桓与陆瑾交战时的那一剑“倒果为因。”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已经到了陈朵身前,但是她根本不敢防,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道剑光究竟会从哪个地方袭来。
一旦防守错了,那可是致命的失误。
“别怕,正前方,尽管防。”
厌胜蛊跳到陈朵肩膀上,轻声提醒道。
“好。”
没有犹豫,陈朵举起了黑伞,调动全身的炁,注入其中。
“铛!”
黑线狠狠的撞在了黑伞上,破开了陈朵加持下坚如磐石的伞面,擦着陈朵的肩膀,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看着伞上线头大小的破洞,以及身后木墙上燃起的黑烟,陈朵的心脏疯狂的跳动。
她压下自己的心悸后,将弥散的黑炁收了回来。
“猜出来了吗?”
曲中意看着毫发无损的陈朵以及后面的木墙,叹了口气,随后杵着剑无力地跪了下来。
“我输了。”
“公孙乐平胜!”
随着曲中意的认输,裁判急忙宣布陈朵获胜,然后派人将脱力的曲中意抬了出去。
“你是怎么知道剑气是从前面来的?”
回观众席的路上,陈朵好奇地对厌胜蛊问道。
“因为心。”
厌胜蛊带着严肃的表情说道。
“我见过那柄剑,那时候它的主人还是姓虫,而不是避难之后改姓的曲。”
“那个人算是虫达的重重孙子,但是毕竟才过了不到一百年,他的剑术还没有变味。”
“快,诡,并驾齐驱,诡还要更胜一筹。”
“但是那小子的诡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诡,就连偷袭都是从你背后偷袭,而不是更令人难防的侧面。”
诚然,后背才是视觉盲区,侧面可以被余光扫到。
但是在曲中意已经遮蔽了陈朵视觉的情况下,还从背后偷袭,就耐人寻味了。
毕竟,当人感觉有人要偷袭自己的时候,下意识地反应绝对是保护后背。
“他的最后一剑确实可以从任何角度出来,这是他追求自由衍生出来的,但是他的潜意识里,他有作为剑客的骄傲,他不屑于偷袭。”
陈朵点了点头,心里对曲中意更加敬重了几分。
被家族逼着练自己不喜欢的剑,追求自由的剑客,这点倒是与之前的她颇为相似。
不过现在,她已经自由了。
想到这里,陈朵笑了起来。
曲城县,曲中意的家人也在关注着这场比赛。
曲中意的父亲,一名面容方正的男子看着自己儿子的比赛,握着扶手的手掌下意识的用力。
在他身旁,坐着一名面容姣好的中年妇女。
女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天哥,放了他吧。”
曲中意的父亲没有回话,只是咬紧了牙关。
很矛盾。
明明虫达的剑术追求的是快和诡,但是虫家在避难改姓为曲之后,族内的风气却越来越保守,凡事都遵循个规矩,这完全不符合诡的特点。
“我错了吗?”
男子张嘴问道。
“错了,小意都快被你逼疯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从来没有和曲天歌顶过一句嘴的女子第一次反驳了他。
听到女子的话,曲天歌闭上了眼睛。
不学家族剑术,跑去自己创了一剑,明明有晋级的本领,却又主动放弃,这每一项都精准的踩在了他的雷点之上,可是,他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他是剑客。”
女子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
曲天歌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
然而,女子却是松了一口。
对于一向古板的曲天歌来说,没有表态就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