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耳边只剩下砰砰砰的心跳声。
沈肃的眼底似漫漫铺开的深而浓的海水,炯炯望着她,只余她的倒影混乱慌张。
这种逼匝又暧昧的气氛,令她陡然清醒:“沈大人费心为我清除毒素,我很感激,也并没有觉得一件衣裳就能还清,而宫宴于大人的交谈,我亦不会忘,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
交易。
他指尖收紧,眸色越发的暗沉。
好一会儿,他松开了禁锢着的腰身。
如蒙大赦,腰间的束缚消失,放在身侧时刻准备反击的手指蜷了蜷,李禾曦一口气还未松下。
沈肃的笑意如遭了寒雨的枝桠,冷风过境,只垂下湿冷:“既是交易,公主,卑职会来向你索取报酬,到时,公主可不能食言。”
阳光透过窗上的碧色蝉翼纱洒进来,如波光粼粼的湖面闪烁着金子。
沈肃侧身坐在窗下,眸色幽暗,玩味的睨了她一眼。
她听着他说完,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藏着一丝错愣。
高几上置着一盆掐丝珐琅梅花式盆玉石海棠盆景,映着烛火,开的嫣然滟滟一般。
李禾曦无暇欣赏,在他凝视等待中,她艰涩点头道:“好”。
从沈肃府里出来,她的双脚还在发抖。
崔嬷嬷不明就里:“手炉是热的,公主怎这般颤抖。”
她眼中满是担心,将车厢里放着的大氅盖在李禾曦身上:“一回府,老奴便去请太医给公主瞧瞧,别是冻着了。”
“嬷嬷,本宫没事,”李禾曦压了压耳畔的鬓角,冷静自持道,“在里面待的有些久罢了。”
“本宫有些渴,嬷嬷倒杯茶来。”
崔嬷嬷应了好,转头去倒茶了。
李禾曦双目微垂,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绞在一起。
因此,崔嬷嬷错过了她那一刻迷茫混乱又愤怒的神情。
她们在回府的路上,陆芝梅正好归宁。
本来是要在成婚第三日回门,但正好碰上陆维的丧事。
陆老夫人见她只携了一个女使,左盼右盼不见新姑爷,便有些不满:“今日你归宁,蒋迅怎没陪你一起来?”
陆芝梅眉心微蹙,瞬间又舒展,“他公事繁忙,昨儿个夜里被召唤,一直未曾归家。”
她使了个眼色,女使忙将携着大包小包的手信放在了陆老夫人面前。
才继续说:“夫君知道今日我归宁,这些东西特买来孝敬母亲的。”
陆老夫人见案上摆满了手信,神色欣慰的笑了笑,一脸慈爱:“蒋迅是个不错的,人未来礼数倒不失。”
又说:“他是安定王的幕僚,他业务重说明安定王对他委以重任,你作为他的妻子要体贴他温顺他,不能给他添乱。”
“母亲,我省的。”陆芝梅绞着帕子,嘴角挂着笑,可眼里却并未笑意。
蒋迅生的高大威猛,虽不十分英俊但也算是英气逼人。
洞房夜初见,陆芝梅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下些来。
他沉默寡言但那一夜待她还算温柔。
但也只有那一夜。
过后,每每借口公务在身。
避她如蛇蝎般。
只有一次,她不小心撞见了他和他的嫂子温氏说悄悄话,包公一样脸的蒋迅居然能出现笑容。
令人违和。
令人刺眼。
还没走近,蒋迅见到是她,笑容如晴变阴,嘭的一声把窗牖关上了。
就连今日回门,她还没说上几句,他就一脸不耐烦。
他指着她的脸说:“你们陆家把一个庶女嫁给我,安的什么心思,你道我不知?”
“以我在安定王身边的分量,足可匹配世家嫡女,你们小小陆家只靠着一个驸马虚衔,还自诩皇亲国戚?”
“我呸!”
“发生在临江楼的事可历历在目,陆驸马可是在那条街上出了名的,远有当街脱\/裤杖打,近又和青楼女子行那有伤风化之事。”
“如今你们陆家的名声犹如屎壳郎过街,一路臭烘烘,别把我熏上才好!”
“还让我陪你回门?你们算什么东西!”
“我娶你不过就是看在你识时务懂分寸,你若不想当,有的是女子要做我蒋迅的妻子!”
如连环炮弹般,近的唾沫都洒在了她脸上。
陆芝梅被他逼退的,不小心踩在了衣裙上,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她痛的抬头看向了他。
蒋迅却是双臂交叉在胸前,眼神冷漠,带着一丝鄙夷的目光就这么看着她。
还是一旁的温氏替她搀扶了起来,替她整理了衣裙,故作亲热道:“阿迅,面冷心热,你不要在意。”
蒋迅见状,立马将温氏拉到身边,丝毫不介意陆芝梅还在边上瞧着。
丝毫不觉得两人的举止有什么出格。
他执起温氏的手,像是上面有什么脏东西,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手,温柔的掐出水来,“你帮她干嘛,她自己没手没脚不会起来吗,还替她整理衣裙,脏死了。”
陆芝梅的脸霎时红的比案上的烛火还要亮眼。
温氏还有些顾虑,抽回了手,瞥了一眼尴尬的陆芝梅,唇角都是笑意,仿佛是在帮陆芝梅说话:“阿迅,你们是夫妻,彼此还是多些尊重才好,芝梅那天的送嫁宴,安定王能来出席,这是多大的荣光!”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蒋迅犹如一点就炸的炮筒,“安定王或许都想不起来哪个陆家!他能来还不是看在我多年任劳任怨的情分上,一个陆家,他哪配!”
“那送嫁宴,嫂子应该也听说了,吃的喝的上的都是用馊的不值钱的东西来当顶配,自个蠢儿还以为人人都和他们蠢,指望腌鱼当鱼翅,白菜当翡翠,呵,嫂子,莫在替她说话了,我都要替他们羞死了!”
陆芝梅被他这么羞辱,呆站在一侧。
温氏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她,添油加火道:“陆家并不是小门小户,之前我便见陆家嫁嫡女那盛况,听说长公主便为她添妆半抬,同样是嫁女儿,竟这般天差地别,就连芝梅的嫁妆都透着寒酸。”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庶女!”蒋迅对她在无兴致,“陆家把一个庶女塞给我,还想从我手里拿好处?癞蛤蟆吃天鹅肉!”
“夫君…不是这样的…夫君…”陆芝梅还想说什么,蒋迅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氏瞥了她一眼,方才很是亲热的笑意此刻薄得如落在枝头上浅浅的光,带了些警告的意味:“芝梅,你已经是蒋迅的正头妻子,其他的,可别再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