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肤灭鼻,意为“啃噬肥肉而遮住了鼻子”,形容贪婪的模样。
易经云:“噬肤灭鼻,无咎。”
此卜辞本意为虽贪婪犯错,但并未酿成大的祸患……可诸葛琮偏偏仗着自己文气浑厚,将“无咎”改为“九死无生”,使这句言灵的意思完全发生了变化。
因贪婪所犯下的过失,将会给这些该死的乌桓人带来应有的下场。
*
那道携带着言灵的文气清浅而缓慢,就如同午夜柔软的月光,轻盈地落在了乌桓人中间。
人群中,一个试图逃窜的胡人愣愣地看着这光明,就仿佛被蛊惑了般,任由身体被推搡着,伸手去抢夺那片柔光。
他明知道军阵中不能如此行动,也明知道这光芒飘渺如同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得。
但他就是想夺得它,占有它。
胡人眼珠泛红,表情狰狞地跃起,青筋暴起的手掌狠狠抓向了那片光明!
他自然没有抓住。
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他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没有抓住?为什么那光芒没有落在他手上?
他缓缓抬头,歪着脑袋看向四周同袍。
他们也同他一样试图捕捉这片光,眼睛中闪烁着红意,顷刻间便从拥有理智的战士变为只知掠夺的贪婪野兽。
难不成……是他们夺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胡人愣愣地想着,面目更加狰狞起来。
——缓缓而坚决地,他从背后箭桶中抽出了羽箭。
*
“怎么回事!你们都疯了吗?!”
於雏巾大声咆哮,长刀挥舞间,一个又一个疯狂的胡人被斩于刀下。
“退后者与躁动者皆斩!都给我冷静!”
这在平日里几乎百试百灵的招数今日却失灵了。即使他杀再多的鸡,也没能让身后的疯狂猴子们学会安静听话。
到底怎么回事?!
偌大的乌桓军阵,竟只有他们几个将领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
汉人的辽东竟有如此强横的文士?竟能突破大祭司的防御,千里之外取了他们的军心?
无奈之下,他狠狠释放出武气将这些士兵完全镇压!
能不能完成军事行动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阻止这些兵士自相残杀!
这可是布莱达首领麾下最精锐的骑兵和步兵,若是全部死在这里……
於雏巾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急声吩咐身边几个将领分散开,分别用武气压制住造乱的士兵,并且传信大祭司请求帮助。
但敌方文士显然没有给他争取缓和局面的机会。
又是一道文气缓缓飞来。
这次,於雏巾丝毫不敢小觑这看似温柔的文气了。
他浑身都是冷汗,大吼道:
“撤退!全军撤退!”
“避开这道生灵气!撤退!”
可身边哪里有能够响应他的士兵呢?
被镇压的士兵哪怕趴在地上,哪怕被马匹和同袍践踏,也要张着嘴抬高手臂去抓、去抢。
没被镇压的士兵则赤红着眼睛,被心中的贪婪驱动着,踏着同袍的血肉头颅,伸手抓向眼中那轮飘渺的月亮。
月亮……月亮……
胡人射完最后一支羽箭,杀死身边最后一个敢跟自己争夺月亮的人。
他心满意足地伸手,癫狂地大笑着张开怀抱,去拥抱那轮明月。
啊,好温暖——
温暖得有点儿发烫。
在神志的最后,在狂热的幸福中,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抹困惑。
……现在是白天,哪里来的月亮?
而且我为什么要这样狂热地追逐月亮呢?
*
“火燎将至,焮天铄地。”
用魔改版易经扰乱乌桓军心后,诸葛琮慢吞吞地补上了最后一个言灵。
大火收汁,还省去了打扫战场的功夫。
火焰染红了整个西面的天空,许许多多个骤然清醒的乌桓人在火光中挣扎尖号,得到了比被他们屠杀的普通汉民更凄惨的下场。
诸葛琮定定地望着那边,不肯放过胡人一丝的惨叫与挣扎。
心中的沉郁与耳边的嘶鸣都缓缓消散。他现在轻松得可怕。
哎,杀得真爽。
哪怕连续使用大范围高伤言灵,文气透支带来微微的虚弱与晕眩,他也心情高涨,微笑就没从脸上下来过。
……感觉自己如同从头到尾做了个马杀鸡,又好似一口气晒了半个多时辰的太阳,每一根骨头里都泛出懒洋洋的惬意。
就连印章也喟叹道:
【爽哎~】
呼延烈早就已经看呆了。
他一卡一卡地转头,用全新的目光看向这很是低调的文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大爷。
过了好半晌,才颤巍巍道:
“郎、郎君,你、你口渴吗?”
诸葛琮温和道:
“不渴,多谢关心。”
呼延烈呆呆地哦了一声,见诸葛琮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便也只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亓官拓的战场。
……而后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
时间倒回半刻钟前,诸葛琮刚刚释放第一道文气言灵之时。
正拳拳到肉打架的亓官拓是不爽。
先前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喧嚣,也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家白马骑兵身上被施加的文气罩子……
事实上,他就是注意到了这些,才加重了战斗力度,试图将对面这厮赶紧打死,而后拎着他的脑袋回去带着骑兵冲锋。
可对面这人在看到仲珺文气后却是突然一愣,带着尾戒的右手也不由得颤了两下,险些被亓官拓一拳击在脖子上。
之后这人便似乎被打怕了一般,突然开始一味地防御,还竟隐隐有些转身逃走的迹象。
亓官拓憋着气,哪里肯放他逃走,手中力道便不由得更重了些。
只是片刻功夫,两人便又过了十几招。
一时间飞沙走石,狼嚎鹰啸。
以分出生死为目的的打架本应该是件痛快的事,可这一次,亓官拓却越打越觉得憋屈。
原因无他——
只因这混蛋一边打架一边特么地不断往战场旁边蹭啊!
若是往他们胡人那边蹭也就罢了,毕竟惜命是人之常情,亓官拓也能理解,还会大发善心地给他一个好死速死。
可这厮偏偏不走寻常路,一个劲儿地要往汉人的辽东城下凑!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还是说,难不成……这乌桓人是在小觑他亓官拓?!
亓官拓暴怒,出拳也就格外迅疾猛烈。
好好的一次阵前斗将,竟被这厮搞成了擂台打架般模样。
布莱达招架不住,硬生生挨了他好几拳,直被打得鼻青脸肿,口中溢出血来,肋骨也断了几根。
奇怪的是,即使遭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他也不肯放弃脚步,依旧是要往辽东城底下跑……
他是疯了不成?!
亓官拓愈加狂躁,伸手撕扯着布莱达的肩膀,试图将他撂在地上,恨恨道:
“你这厮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布莱达没有回复,眼睛一沉便继续与亓官拓缠斗起来。
他仿佛变了个人,招招都是以伤换伤的不要命打法。
漆黑的武气如同黑云般笼罩周身,布莱达就好似一只被逼上了绝路的野兽,也不再试图往城墙下凑了。
亓官拓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对付一个将死之人,他已不需要太多的心思应战,便有了琢磨敌人反常行动的余裕。
……布莱达开始发疯之时,便是仲珺第一次释放文气之时。
难不成布莱达认识仲珺?
可若是他知道仲珺未死,又怎会主动带着军队来受死?又为何连命都不要了,非得靠近城墙不可?
武者又不像他们文士一样有千奇百怪的情报传递言灵……
再者还有他亓官拓在这里盯着,对方的武气哪怕有一丝古怪之处都能立即被他发觉。
……那布莱达他到底是图啥呢?
这样的谜团对于亓官拓的头脑来讲还是太过于复杂。
他默默将这些问题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就跟仲珺商量商量。
就在两人战斗之时,又是一阵文气波动传来。
这波动比起以往来说更加温柔,也更加恬淡……联想到它的主人乃是天下闻名的汝阴侯,这样温柔的文气便成为了九九成的稀罕物。
亓官拓架住布莱达攻击,还是没忍住微微分神去看了一眼。
布莱达似乎也若有所觉,侧头望见那片文气后,竟是下定决心般阴惨惨一笑,突然以胸膛撞上了他的拳头!
亓官拓的拳风自他胸口穿刺而过,带出一片蓬蓬血雾。
亓官拓顿时回神,却也是一惊。
纵横战场数十年,他何曾见过这样会自己往人拳头上撞的敌人?
就在他诧异的这半秒,一片阴影便高高浮了起来。
——是那只苍鹰!
鹰隼强行挣脱了苍狼的兽口,任由自己的爪子被撕扯下来。
它遍体鳞伤,鲜血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飞得歪歪斜斜,但依旧快速而有力地跃上了天空。
亓官拓眉头一皱,狠狠将拳头从布莱达心中抽出,又一拳轰碎了他的半边身体,而后骤然跃起,一手抓在那鹰隼的头颅之上!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鹰隼的头颅被捏爆、身体消散之前,那双金色的眼瞳中还是倒映出了城墙上众人的身影。
在地面上还未曾完全死去的布莱达咳着血沫,沙哑而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这笑声并不大,几乎算得上微弱。可在亓官拓耳中却显得无比的刺耳。
亓官拓咬牙切齿地从天空跃下,在地上踏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他从坑中踏出,来到乌桓人身前,俯首看向自顾自大笑的布莱达,面无表情地收回长刀,只一刀便将后者脑袋割了下来。
然后就拎着血淋淋的脑袋,带着半身的鲜血,垂头丧气地一脚将布莱达的身体踢进了坑里,又一脚扬起尘土简单给他埋上。
要是早知道布莱达会这么癫,还不如让张朝那个狗东西下来打呢。
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