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费尽心思才让唐念相信老陈不是因她而死，但龙隆短短几句话就将唐念再次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原来老陈真是因她而死。
酒店的小圆桌上摆满东倒西歪的红酒瓶，唐念趴在桌上，怀里抱着一瓶酒，眼神迷离。
以前在外面喝酒，她能千杯不醉。那是因为在外没有安全感，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一点不敢松懈。
而在家喝酒，唐念半瓶就能醉倒。因为只有在自己安全的环境里，她才能全身心的放松。
可是今天，她自己都数不清喝了几瓶，脑子依然无比清醒。
怎么想大醉一场都这么难呢……
唐念垂头，望着一直摆在眼前的行车记录仪，想听又不敢听。
卓星野看穿她的心思，主动问：“要不要我帮你听？”
“不要。”唐念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可下一秒，她又说：“好的。”
卓星野伸手去拿，又听见唐念说：“还是不要了。”
卓星野手停住，唐念却说：“要不听一下。”
唐念根本没想好，心烦意乱地抱住头。
卓星野迟疑了一下，干脆直接拿起行车记录仪，正色道：“人有时候必须要面对现实，不管好坏，都必须做出选择，然后直面它，才能战胜心底的恐惧。”
唐念木然听着，心中汹涌澎湃，恐惧与勇敢在脑子里打架。
卓星野担心归担心，手上却没有停止，研究了一会儿行车记录仪后，找到了老陈出事时候的那段画面。
画面中看不到事故车撞上来的瞬间，但能明显感觉到车子一震，接着画面凌乱，走出歪歪扭扭的路线，撞上隔离带后一个旋转翻了车。
这时候行车记录仪还挂在挡风玻璃上，通过声音，能听到老陈呻吟的声音。
几秒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有人来了，老陈显得非常激动，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救我，救救我。”
唐念喉咙哽咽，明明已经知晓他的命运，但依然幻想那人能帮帮他。
“是你。”老陈说。
“你记性不错。”
老陈：“你是故意的？你要杀人灭口。”
“你挺聪明的。”
老陈一愣，“那唐总呢，你们也要对她下手吗？”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
老陈道：“如果一定要死一个人，就杀我吧，求你们放过她。你们别看唐总年龄小，其实她口风很严的，只要我死了，你们就不用担心有人泄露那天的事。”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竟然还在关心自己，唐念心脏疼得紧。
那人冷冷哼了声，随后画面一黑，没了声音。
“所以他不是出车祸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唐念扔掉酒瓶，咬牙切齿地说。
是龙隆害死了老陈，但罪魁祸首还是自己。是自己一时仁慈，寄希望于龙隆会洗心革面，一厢情愿地想去感化他。
唐念恨龙隆，更恨自己。
她发疯似地拿起酒瓶，哐哐灌了半瓶酒。
这消极的态度连卓星野看了都害怕，他握住酒瓶，不敢再让她喝。
“唐念，你要振作。这件事情不能怪你，对方等到现在，明显就是故意趁你不在的时候下手。你和老陈都没有错，你们只是去东坡街买东西，运气不好碰上了他们，又运气不好遇到一群不守信用的人。”
唐念愤怒地抬头：“为什么是我和老陈？为什么要让我们承受这种事情。”
“如果，”卓星野黯然，眼角垂下：“如果不是你，老陈或许在那天就回不来了。”
唐念滞住，呆呆望着他。
“所以你不要愧疚，是你让他又多活了几天，我相信老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人命这么低贱？为什么我们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唐念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警察不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做了这么多错事，却不需要承担法律的责任，而我们，我们什么事都没做……”混着酒精，唐念终于醉了，醉的歇斯底里，醉的哭天喊地。
只有喝醉了，她才不用压抑心中的悲痛，才不用装作懂事成熟的样子，才能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
卓星野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警方已经在努力了，可能早一点行动，的确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但警方也有自己的考量。
就像最近，海关查获了一个装载毒品的柜子。经过调查，很可能和龙隆背后的势力有关联。
警方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不得不继续隐忍。还有杀害陶芝芝的凶手，还没露出马脚。
各中种种，唐念不会知道，人民不会知道。但他们不知道，不代表没人去做。
这世界上，只要有光的地方，就有正义。
正义不是不来，只是迟到了一点。
“唐念，”卓星野轻轻扶住她的胳膊，“你喝多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我不要。”唐念无助地哭泣，整个人因为没有支撑前后摇晃。
卓星野以为她想站起来，正准备扶她，谁知唐念整个人向前倾倒，头重重抵在他的肩膀上。
唐念枕着卓星野的肩，像丢失的船找到了避风的港湾，开始只是轻声啜泣，之后逐渐崩溃。
卓星野从来没见过唐念脆弱的一面，一时失了神。
半晌，他才轻轻搂住她，小声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唐念得到鼓励，哭得愈加凄惨。哭得昏天黑地，哭到喉咙沙哑。
足足哭了半个小时，她终于哭累了，倚在卓星野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
第二天。
唐念躺在床上，艰难地睁开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只知道醒来时脸上的妆都卸干净了，外套也脱了，只穿了一件内搭。
脑袋胀的厉害，但身上竟然没有酒味。
就好像她喝醉后，有人帮她把这些事情都干了。
唐念拍拍脑袋，半坐起来，片刻后掀开被子，准备去上个厕所。
走到卫生间门口，却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是卓星野在打电话，但好像聊得并不愉快，意见也不合。
“已经有人受牵连失去了生命，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陶芝芝的真相要查，但现在龙隆和他后面的人已经越来越疯狂，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我冷静不了，我们就不能先把他们抓起来，然后再来拷问陶芝芝尸体上的那颗金子是什么吗？”
“我一直在找，但龙隆太狡猾了，我找不到他杀人的证据。”
唐念听了，心中不免震惊。
原来警方一直不出手的原因，竟然是没有发现那颗金子的秘密。
唐念沉思着，心中思绪万千。
片刻后她听见卓星野问：“那我能做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卓星野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无奈地表态：“你们这个行动太冒险了，会被发现的，除非有人拖住龙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我没办法拖住龙隆。”
不用看到他的表情，光是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的无奈，唐念黯然垂眸，心中从来没觉得正义原来如此艰难。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那是卓星野准备出来了的信号。唐念立刻回到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卓星野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熟睡中的唐念，走到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她。
唐念满脑子都是那颗金子的事情，全然没有注意到床边有人。
她正想着心事，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睡眠倒是挺好。”
唐念：“……”
她心想，我睡觉又碍着你什么了。
卓星野伸手帮她整理脸颊碎发：“昨天哭得稀里哗啦，不知道今天还记得多少？”
唐念感受着他指甲冰凉的触感，脸异常燥热。
“脸怎么红了？感冒了？”
唐念：“……”
一个手掌覆上她的额头。
唐念起初有一点抗拒，但后来又觉得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的。
唐念：“……”
不出五秒，唐念恢复清醒，真是色令智昏啊。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是平时太纵容他了，才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唐念正在脑内进行控诉，忽然嘴唇上有个温温热热的触感，一触即逝。
唐念：“……”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卓星野嘴角上扬，温温热热的气息吹在她脸上，一脸张狂。
“我要去上班了，你好好睡觉吧。”卓星野兀自一笑，起身时瞄了一眼地上的鞋。
他皱了皱眉，手指滑过嘴唇，思索着。
唐念不知道他一系列的动作反应，直到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才敢睁开眼。
望着天花板，她茫然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唇。
刚才那个温温热热的触感，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