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的纸扎品慢慢消融于火中。
楚宴将最后一把元宝纸钱扔进火里,才伸手拉起池七的手,面向新坟磕了三个头。
池七见状,连忙也跟着磕了三个头。
楚宴眸光微动,握着池七的手紧了紧,面向坟茔沉声道,“老爷子,老太太,爹娘,兄弟姐妹们,你们的仇我已经报了,以后,我会为自己而活,你们都安息吧。”
怎么说的要跟已故的亲人断绝关系似的?!
池七环视了一圈坟地,想着除了楚宴,楚家三代以内的人应该都在这里躺着了吧?
她觑了眼楚宴,见他面无表情,神色冷硬,又从精神力网里俯视在场众人的神情,发现在场众人都是一脸肃穆,那嘴巴抿的比蚌壳还紧,就不自觉的紧了紧神经。
这气氛都要冷死个人了!
楚宴跟楚家已故的亲人们发生过什么难以转圜的事情吗?什么事情能连人死了都不能消弭?!
真是的!嫁他这么久,这家伙也不跟她说。
“起来吧,该回去了。”楚宴伸手来扶池七。
“哦。”池七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凭他拉着往回皇觉寺的山路走去。
楚宴个儿高腿长,一步迈出去,能顶池七三步。
她一路小跑,直到回头看不到后山的坟茔了,才扯住楚宴,“你慢点,我走不动了。”
池七时刻谨记着自己的娇弱美人人设,看楚宴眼中有懊恼之色,就扯着他的大手原地蹲下了。
“累死我了,让我先歇会儿。”
楚宴懊恼自己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忘了小妻子身娇体弱还腿短。
他在池七身边蹲下,陪着小心问,“没事吧?”
池七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怪我。”楚宴看着池七冒汗的额头和因为气喘微微发白的唇色,心疼的要死,也快懊悔死了,“我背你回去,好不好?”
池七傲娇的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她这才扑到楚宴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走了,回家。”
一个“家”字让楚宴心头一暖,感受着背上软乎乎的小妻子,脸上的冷意一下退了个干净,眼神柔的都快能滴出水来了。
“好,我们回家。”
以前的那个家虽然有一大家子人,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最荒唐的是他们还为了那样的一个蠢理由把自己都给“献祭”了。
现在的家虽然只有他和七七两个人,却是他和七七的家。
楚宴背着池七,就像背着他的全世界,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山路弯曲,蜿蜒着伸向前山雄伟恢弘的皇觉寺。
楚石老管家带着几个人在山上善后,楚大等人很有眼色的和楚宴两口子拉开距离,没敢跟得太近。
池七在楚宴背上晃着脚丫,切换精神力网的视野,一会儿远眺,一会儿观察楚宴的表情。
见他终于不再冷着脸了,才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膛,红唇附在他耳边问,“你刚刚是怎么回事?脸色难看的跟别人欠了你百万两银子似的。”
楚宴心说如果人命有标价;如果别人硬赖在他身上的也算的话,那别人何止欠了他百万两银子,就是再加上一百个一千个百万两都不止了。
楚宴舌尖顶了顶后槽牙,对自家人的愚蠢有些难以启齿。
池七感觉他有点矫情,歪着头揶揄他,“怎么?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说的?”
“不是。”楚宴深怕池七会心有芥蒂,急忙解释道,“不是不能说,而是为夫不知道该怎么启齿。”
“啊!”他这么说,池七就懂了,“据我所知,能让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就只有你的家人了。所以你不开心,是因为老爷子他们以前做了什么事,到现在还让你恨得咬牙切齿,耿耿于怀?”
楚宴一时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你要不要这么聪明?”
池七“哈”了一声,得瑟的晃晃脚丫子,“知道我聪明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招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楚宴抿着嘴不说话。
池七就抱着他的脖子使劲晃他,“哎呀,你倒是说呀,别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楚宴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把老爷子当年钻进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牛角尖。
明明以楚家当时的实力即便被流放了,也可以让大部分家人都活下来的,结果老爷子却撺掇众人自愿赴死,只为让皇帝留他一命。
楚宴每想起一次这事,都有想吐血的冲动。
池七嫩白的小手理解的拍拍他的胸口,“节哀吧,兄弟。”
楚宴被她这一打岔,卡在胸口的那口郁气,突然就消失不见了,顿觉哭笑不得。“你叫谁兄弟呢?我是你的谁?”
“哎呀,我想说的就是那么个意思,你就别斤斤计较了。”池七紧了紧搂抱着楚宴脖子的手,偏头靠在他耳边劝道:“前程往事就让他过去吧。
都说人死如灯灭,不管你的那些亲人是不是因为老爷子的劝说才甘愿赴死的,反正他们是求仁得仁了。
既然他们也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才毫无怨言的闭眼的,你又何必总把这事儿在搁心上,耿耿于怀呢?”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们至少都是死而无憾的,总比你们家那些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祖先强吧?”
楚宴都不知道池七是在宽慰他,还是在讽刺他的亲人。可经她这么一番胡说八道,楚宴心里是真的什么郁气都没了。
好像真如她说的那样:叔伯和兄弟姐妹们虽然都是在老爷子的劝说下“自愿赴死”的,可比起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而死,他们“死而无撼”至少还有全尸可以让他下葬。
“他们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我把当初陷害他们的人都给杀了,给他们报了仇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哦。”池七该装傻时就装傻。她给自己立的人设就是娇滴滴的“傻白甜”,楚宴既然说自己已经放下了,那就是放下了呗。
池七想了想以她这人设该有的台词,晃着脚丫子,红唇贴在楚宴的耳边,声音甜糯的道,“你不伤心就对啦,这样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他们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