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凌承业的工作特别顺利,把积存的事情整理好后,见父皇也不似会召见他的样子,便提早离开了小书房。
当他踏入东宫大门时,天居然还是亮的。连他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在天黑以前回到东宫了。
他在正殿前,往左拐直接去了西殿。
当任轻欢接到宫人的通报,匆匆从小厨房赶回去时,凌承业已换了常服,移步到西侧殿坐着歇息了。
「欢儿参见殿下。」任轻欢欠身行了一礼,「殿下今天早了。」接着甜甜一笑,又矜持地压下嘴角飞扬的弧度。
凌承业目光扫过她这副开心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见他态度不咸不淡的,任轻欢像是想起了昨晚他拂袖而去的事,微垂着头,小心讨好的道:「殿下辛苦了,欢儿刚做好了两道茶点,正好请殿下尝尝。」
说罢便瞅了采露一眼,示意她把托盘中的点心和清茶摆出来。
如今凌承业看出了任轻欢的厨艺所能带来的价值,对她端出来的东西也多了几分注意,抬眼望过去,语气仍是不咸不淡的,随意问道:「这次又弄了些什么?」
「回殿下,小厨房刚好来了批新鲜的莲藕,妾身便做了道糯米桂花藕,还有黑芝麻蛋黄酥。」任轻欢边说边站到凌承业身旁,亲自挽袖为他倒了杯清茶。
凌承业望着桌上两道点心,一甜一咸,都很是精致。
现在不是平常用膳的时间,老太监没有在旁候着,福全便亲身上阵,把两道点心各夹了一小块到碟子里,侧过身去,逐一送进嘴里试毒。
不知为何,凌承业抬头盯着福全的侧脸,第一次对他的反应有了兴趣。
只见后者咬了一小口黑芝麻蛋黄酥,眼神微微一亮,不自觉的垂眸瞅了那块点心一眼,这才意犹未尽地把东西搁下,改夹了旁边的糯米桂花藕。
这次,不用刻意观察,谁都能注意到福全在咬了一口桂花藕后,眼中浮现的惊艳,和咀嚼时刻意放缓的速度。
若非是在他面前试吃,凌承业几乎可以肯定,福全会毫不犹豫的把东西全部塞进嘴里。
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福全也算是吃过不少好东西,什么名贵的菜式没有在东宫出现过?竟然为了这两道平平无奇的小点心,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怕丢了东宫的脸。
凌承业收回视线,等着福全换了双新筷子,给他各夹了一块点心。
他看看左,又看看右,首先选了桂花藕。
只见切得厚薄适中的莲藕片上,孔洞里塞满了混着桂花碎的蒸糯米,他张嘴咬了口,点心口感软糯,甜甜腻腻的,是姑娘家会喜欢的味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知福全刚才是在演给谁看”,凌承业想着。他慢慢咀嚼,咬了一口又一口,直到他反应过来时,桌上只剩下一小块桂花藕片,孤单的躺在碟子上。
“好吧,东西确实有点易入口。”凌承业把筷子搁下,没有再动那最后一块甜点,只喝了口清茶,冲淡舌尖上的味道。
「今日中午那道鱼香茄子,是你想到把小红番椒加进去的吗?」他也改夹了一块黑芝麻蛋黄酥,随口问着。
「回殿下,对的。欢儿想着小红番椒的辛辣和咸香油重的菜式比较相配,便让御厨把它加到鱼香茄子中一同翻炒。」任轻欢歪头想了想,再问:「殿下觉得还合胃口吗?」
凌承业没有立刻回答,直到把嘴中的黑芝麻蛋黄酥细嚼慢咽完,才有心思说那想了一整个下午的话。他伸手牵住任轻欢,把她拉到一旁坐下,柔声问道:「你喜欢做菜?」
任轻欢眨了眨眼,无法从凌承业轻柔的嗓子中猜出他的心思,只好捏着衣角,谨慎的道:「妾身只是想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如果殿下觉得妾身的手艺欠佳......那欢儿以后就不会插手小厨房的事了。」
吃食之物最是容易出事,太子若担心她存了歹念,不让她沾手他的膳食,也是在情理之内。
任轻欢只是以为,与其让她打理东宫内务,太子或许宁愿她把心思放在煮饭做菜这些无关大局之事上。
凌承业见任轻欢一脸小心,便知她仍在想着他昨夜的重话。
这样很好,会怕就好。
凌承业轻笑,再道:「你就偶尔弄两道小菜,当给晚膳加菜好了。其他该御厨做的,便留给他们做吧,别累着自己了。」
「妾身知道了。」任轻欢点头,顺从地答应。
凌承业望了望那黑芝麻蛋黄酥,再问:「福全说你把其他异国香料也拿去看了?那些香料你看了多少?能够像小红番椒一样用作佐料吗?」
「回殿下,那些香料的颜色味道皆很是特别,妾身恐怕得再琢磨一段时间,才知道怎么把它们入菜。」
「好,孤那边还有本讲述异邦风俗的书册。回头让福全拿来给你参考。你若研发出新菜式。再送过来给孤试一试味道。」
「妾身知道了。」
凌承业点了点头,又再夹了块蛋黄酥吃了起来。两人静静坐着,吃着点心喝着茶,气氛就像回到昨晚吃火锅时,那般温馨和谐。
任轻欢想着,太子难得提早回宫,便多口问了:「下个月便是万寿节了,殿下是否已备好给圣上的寿礼?需要妾身去做准备吗?」
「这事你不用操心,孤早让人备好了,时候一到就会把东西运进宫里。」凌承业轻吮了口茶,淡淡回道。
「是。」他既如此说了,任轻欢便没有再追问。
她其实也不是真想打听太子备了什么寿礼,但这毕竟是太子妃的职责,她总该问一问的。
而凌承业既把她防得滴水不漏,她就放弃了,不想像昨夜那样,无端破坏这和谐的气氛。
但她闭上了嘴,却又听到凌承业开口反问:「贵和宫那边可有向你提及,她们会送什么贺礼吗?」
任轻欢抬眸,迎向凌承业探问的目光,半点迟疑也没有,便回道:娘娘虽没有对欢儿明言,但欢儿听说三公主替娘娘在大宛运来了一批骏马,当中还包括一匹由大宛大王子亲自驯服的野马王,能日行千里,逐日追风,此时已在来京的路上,供二殿下在万寿宴上,献给圣上。」
「是吗?」凌承业轻挑左眉,「真有这般出众的良驹?」
任轻欢浅浅一笑,露出一双酒窝,没有答话。她所知的就这么多,是真是假,凌承业只要派人一查便知。
而且,对太子来说,重点并不在于她所言是否属实,而在于她为何要告诉他此事。
他会想知道,她是在投诚?在讨好?或是在设计一个陷阱给东宫?
那就让他想吧。
任轻欢挽袖,替他再添了杯清茶,柔声道:「殿下请用茶,解解腻吧。」
让他把她的一言一行,都放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