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
凤凰树盛放,树梢上俏丽的艳红色花朵如璀璨宝石般明亮。
承泽与佳荔去上课还未曾回来。
长乐宫的庭院内,只有意蕴与容彻二人。
今日是容彻的二十九岁生辰,而意蕴也已经二十五岁了,就连两个孩子,都六岁有余。
她不禁感叹,时光飞逝,距离她来到上京城也已过去七年之久。
“今日的酒,我可以不喝吗?”容彻看着她送到面前的酒,眼中的苦涩溢出,小声的问出早就想说的话。
意蕴今日穿了件大红色锦袍,与树梢上的凤凰花交相辉映。
又似那年封后大典时,他们大婚的模样。
听到容彻的话,意蕴莞尔一笑,随后将酒递的更近了些许,问:“陛下,是怕我下毒吗?”
容彻握住她的手,也握住了那杯酒。
“你已经有许久未曾叫过我阿彻了,今日是我生辰,可以不叫陛下了吗?”他看向意蕴,眼中尽是恳求。
她没有说话。
容彻就着她的手将酒喝下。
又一次问她:“可以吗?”
喝了酒,他咳嗽不止,早在半年前,他的症状便开始突显,只是他一直尽力压着,直到方才松懈,才忍不住咳嗽。
意蕴心软,莫名红了眼眶。
“阿彻,听佳荔说,表哥他有腿疾,每走一步,便疼痛难忍。”她靠在他的怀中,诉说徐司沉苦楚。
容彻闭上眼,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抚。
良久,他才说出一句:“是我错了。”
容彻在想,若他没有偏执的想要毁掉徐司沉,是否结局不会如今日一样,或许意蕴会真心实意的留在她身边。
意蕴没有吭声,但泪水却滑落在了容彻的手背,似烈火灼烧。
将他的心,烫出一个大洞。
他撑起身子,命人抬了琴来。
“听闻我的皇后是江南第一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我却从未听过你抚琴,今日特殊,可否只为我抚琴一曲?”
他扶起意蕴,与她对视,又看着她发红的眼睛。
意蕴吸了吸鼻子,也看出了容彻眼中的不舍。
二人对那杯有问题的酒,都心知肚明,可偏偏,谁都对此只字不提。
她走到凤凰树下的古琴前坐下。
容彻也起身,坐在了他亲手做的秋千上,从前,他只推意蕴坐过,今日,是他第一次坐。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阿彻是大将军,小鱼儿为阿彻弹一曲将军破阵乐,如何?”她没有回头,只开口问他。
容彻淡淡的应了一声。
意蕴依循记忆中的琴谱,开始弹奏。
“阿彻,承泽半年前开始习武,同萧展学了几招,听闻父皇是大将军,便要向你讨教一二,我做主答应了。”
容彻靠在秋千绳上,回答:“好。”
“佳荔最不喜你,可那年在太皇太后宫中,你突然的出现,让她开始喜欢这位保护着我们母女的坏父亲。”
她说着,眼泪无声的滑落,语气哽咽。
凤凰花随风落了一地,迷蒙了眼。
他回答的声音,愈发虚弱,听到佳荔对他欢喜,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也想问问,小鱼儿也像佳荔一样吗?
给容彻下毒,意蕴思考过、后悔过,可最后又下定决心,不走回头路,就如三年前容彻破宫门时所说。
一切早已退无可退。
容彻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十分割裂,他偶尔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强要、圈禁她时,废徐司沉双腿时,利用承泽时,却又那么那么的坏。
她不能爱他。
或许死别,能是最好的答案。
“我与佳荔解释了许久身世,你还不知道吧,佳荔早就开口叫过父皇了,只是那时的你,赶着去处理政务,没有听到。”
一曲必。
容彻也未再回答。
她的双手无力的垂落在琴弦之上,磨破了手掌,泛出猩红的血。
嘉临三年。
皇帝容彻病逝。
“皇太子容承泽即位,皇太后徐意蕴垂帘听政。”
忠义侯、羽林卫统领、大将军萧展于朝堂上宣读此遗诏。
此时此刻,皇宫戒备森严,不给任何人谋反的机会。
早在容彻知道饭菜有毒之日,他便提前写好了遗诏。
临死前又给萧展加官进爵,命他誓死守卫容氏江山。
过后。
萧展到了太后居住的长乐宫,奉上容彻亲手书写的遗诏的同时,又送了一枚虎符。
“太后娘娘,先皇临死前交代微臣将先皇旧部,二十五万兵马如数交回到您手中,说,这是他能给您的,唯一保障。”
萧展开口。
意蕴看着手中的虎符,似乎透过虎符,看到了握着它征战沙场的容彻。
她的阿彻,是大将军。
也用这二十五万兵马,给了她一座锦绣江山。
容彻给她留了信。
可信上只有短短八个字。
“吾妻意蕴,珍重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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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年仅六岁的新皇在太后的陪同下第一次上朝。
如今的徐司沉,是当朝太师,御史大人;而谢词恩,也官至尚书,为当朝太傅。
这些,都是容彻提早做好的。
“上朝。”
随着一声稚嫩的童声,年幼的承泽从此担下了大夏江山。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于顶峰,看着众臣朝拜,万朝来贺。
徐司沉淡然的笑,望着她眉眼如画,心道:“意蕴,我会守着你,守着你的孩子,守着你的锦绣江山。”
而谢词恩。
他望向殿外,看着偌大的皇都,放下了心中那块巨石。
“姐姐,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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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皇帝已经十六岁,意蕴这个皇太后,终于可以卸下肩膀的重担,将朝政事宜,全权交回到皇帝手中。
安斯接手了亲卫,可如今亲卫鲜少用上,于是一部分收编入军,她成了小将军。
另一部分则交由绮梦接管,训练成暗卫,待日后交到昭荣大长公主手中。
原本,意蕴是要为身旁几个亲信找些高门嫁了,奈何三人不愿,非要跟在意蕴身旁。
意蕴拿她们没办法,只能给她们荣华富贵。
直到如今,意蕴彻底清闲下来。
这日,她正与徐司沉、谢词恩两位帝师在御花园散步闲谈。
彼时的她,不过三十五岁,看似风华正茂。
她穿了件淡紫色宫装,头上戴着寻春拿鲜花做的头饰,还引来了不少蝴蝶。
徐司沉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愣神,他的表妹还是这样美,岁月仿佛从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两位帝师将皇帝教的很好。”意蕴开口。
随后看着当年承泽落水的池塘微微发愣。
两人正打算回答,转头听见一阵嬉笑。
意蕴见状,拉着两人随意找了个假山躲了起来。
就瞧见昭荣大长公主与皇帝一同走来,二人身旁各自跟着一男一女。
其中男俊女美,四人相谈甚欢。
“那两个孩子是谁?”意蕴偏头问徐司沉。
二人猝不及防的对视上,又都从双方眼中看到了羞涩。
徐司沉先红着脸移开了目光,随后抬眼往几个年轻人的方向看去。
同时回答意蕴的话:“佳荔身旁的,是宁远将军府的小将军,陛下身边的,是忠义侯嫡女。”
听到这个答案,意蕴笑了笑。
又忍不住抬头朝着几个年轻人看去,发现四人眼中有光,爱意缠绵。
看来,两个孩子都心有所属了,如此,她便不担心了。
回去长乐宫后不久。
意蕴便病了。
一连多日久治不好。
佳荔与承泽则在一旁衣不解带的侍疾。
佳荔哭的最为伤心。
胡太医说了,太后是旧疾,恐怕不剩多少时日了。
胡太医是先帝的心腹军医,两个孩子也十分信任他,听到他的话后,二人哭的更大声了些。
意蕴安慰佳荔的同时又看向承泽。
开口交代后面的事情:“泽儿,你已满十六,想当年,你的父皇也是十几岁便被你皇爷爷被送往益州,担起一方天地的担子,若母后离世,你不要怕,忠义候是你父皇的旧臣,忠心耿耿。
太傅、太师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们都不会害你。”
承泽伏在榻边,抽泣不止。
意蕴摸了摸孩子逐渐壮大的身躯,随后,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枚虎符。
她先解释了来历。
再将其郑重的交到承泽手中。
对承泽道:“这是你父皇的二十五万兵马,这些年盛世,母后从未动过一兵一卒,如今,母后将它交到你手中,往后的日子,得靠你自己了。”
她又看向佳荔,觉得对方出落的愈发动人了,与容彻也像,意蕴笑了笑,抚摸她的头。
随后满眼慈爱,温柔的说:“我的佳荔,是世间最好的姑娘,母后愿你觅得良人,可若过的不开心,也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有你皇兄,他会保你一生无虞。”
说完,她将兄妹二人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示意兄妹二人相互扶持。
“母后累了,回去吧。”她摆了摆手。
两个孩子不愿意。
意蕴便命绮梦将二人请了出去。
深夜。
她私召了谢词恩。
谢词恩跪在榻前。
得知意蕴病重,他夜不能寐,绮梦找到他后,他立马便入宫了,还带了提早做好的鱼饼。
“词恩。”她虚弱着开口。
谢词恩抬眸,膝行到榻边,拉着意蕴的手,瞧见对方满面愁容,身形消瘦,心中十分难受。
于是拿出鱼饼,递到她嘴边,开口:“姐姐,这是你最爱的,吃一口吧。”
意蕴摆手,随后撑起身子看他,目光炯炯。
“今生,我心许徐司沉,身许容彻,对你的一切,无以为报,便许你一世荣华,陛下会重用你,我要走了,你帮我,照顾好陛下以及佳荔。”
听到意蕴这样说。
他流着泪摇头。
“不,姐姐你不要走。”他鲜少哭,如今听到意蕴这样说,肩头耸动,泪湿衣襟。
交代完毕,绮梦将人请出去。
三日后。
皇太后薨,举国哀悼。
到太后灵前哭泣的人跪满了整个长乐宫。
七日后。
徐司沉跪在养心殿内。
“求陛下,允臣辞去御史一职,回寻州医治腿疾。”他跪的笔直。
年方三十八的他,依旧面若冠玉,一袭墨绿色锦袍衬的他贵气非凡。
既是辞官,便不穿官袍。
皇帝承泽放下笔,母后的离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这些日子没休息好,又夜夜哭泣,此时的他,眼眶红润,眼底乌青。
听徐司沉辞官。
他无奈叹息一声。
“舅父,你腿上有疾,快起来吧。”他亲自将人扶起。
自他的父皇去世后,徐大人这个舅父待他和佳荔如亲生儿女一般。
“罢了,外祖父年事已高,舅父回去接替外祖父江南总督的职责,也好在寻州治疗腿疾。”承泽摆了摆手。
寻州徐家,既是他母后的依靠,那他该宽待些。
徐司沉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又求一道恩典:“请陛下允臣离宫前,再去拜一拜太后娘娘。”
皇帝应允。
谢恩后,徐司沉大步离开了养心殿。
他走的匆匆,心中念念长乐宫的方向。
出宫的路上。
徐司沉的身旁多了个白净的小侍卫。
侍卫低眉顺目,紧紧挨着徐司沉,她的腰间还挂着徐家暖玉。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睿王和叫萧宴的将军拦住他们的去路,怀疑侍卫的身份。
意蕴服下了那颗本该在十多年前就服下的假死药,以假死的方式,回到了徐司沉身边。
夕阳余晖,回望这座她生活了十多年的皇宫和牢笼,她在心中,说了句诀别。
徐司沉脚步未停。
等她回过神来,对方与她已有十丈距离。
徐司沉回头,他逆着光,这一瞬,意蕴仿佛回到了她刚来上京那年,那时的她,才十七岁。
“想什么呢?”徐司沉问她,声音朗朗。
这一次,徐司沉往回折返,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意蕴笑了笑,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拉他,只推着他快走。
“表哥,容彻欠你的,让我用一生来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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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撒花,谢谢追更的读者耐心看到这里,这个结局,有遗憾,有惊喜,有悲伤,但我认为,意蕴是幸福的。
梦寐一生的自由,终于在三十五岁时得到了圆满。
不要骂我狠心写死容彻啊!!他脾气不稳定,眼里容不得沙子,很多次暗示他脾气来了就会伤害到女主,甚至利用孩子,这样的人前几年爱你会对你好,那往后不爱了的日子呢?
不如死在他最好的时候qAq不让这个人烂掉。
(啊啊啊,徐司沉和意蕴的大婚我放番外了)
最后的最后,希望读者天天开心,生活愉快,能够像小说中的主角一样,遇到一个从一而终的人。
动动小手给打个好评,比心。(别给一星了,看到了想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