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朝立国不过五百余载,正是春秋鼎盛。
陈年一直非常疑惑,怎么这些个在外的山门弟子、世家子弟,一个个如此笃定会有大变将生,还动不动就要开口造反。
这一刻,陈年终于明白了。
他猜测过很多原因,但从未想过会是因为自己。
陈年仰头看着如洗碧空,双眼好似能透过天幕看到隐藏其中的星空。
他不懂此界星象,自他醒转以来,也没有仔细看过夜空,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星空变化。
他早就该想到的!
北极紫微玉虚帝君,居紫微垣中,为众星之宗主、万象之宗师。
他虽然没见到祖师神威跨界而来时的情形。
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祖师跨界而来会引起星象多大的变化。
那可是众星之主!
就算只停留一息,都足以占据中天,让众星退位!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星象的变化,向来都是皇权更迭的诱因。
祖师独占中天,众星退位,那是真正的斗转星移。
这等变化,即便是在仙神隐退、妖魔灭踪的平常世界,都不知道要催生多少野心家。
何况是一个妖邪横生、鬼神乱世的世界。
这场大变,在他惊动祖师的那一刻,就已经避无可避!
区别只在于,战争时间开始的早晚。
“乱世一生,必定生灵涂炭。”
陈年心中突然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先前所做的这些事情的意义。
救人?
战争一旦全面开启,以大魏朝的广袤程度,绝对不是短时间能结束的。
山门,朝廷,世家。
还有其中夹杂着不知道多少想要趁机血食的邪神、妖孽。
这一场因他而起的战争打下来,死伤生灵何止亿万?
驱邪?
一场战争下来,亿万生灵死伤,又要催生出多少妖魔邪祟?
与之相比,他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陈年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连沈幼槐走到身前,他都没有注意到。
“法师。”
一声阴森古怪的轻唤,让陈年回过神来。
他抬头望去,面前一个白衣女子正对着他盈盈下拜:
“幼槐谢过法师。”
陈年定定的看着沈幼槐,眼神逐渐恢复了正常。
不是什么问心,也不是什么明悟。
只是一个从小到大养成的理念,一个很简单、很朴素的想法。
自己惹的乱子,自己收拾!
他从来就不是个认命的人。
“乱世,既是危机,也是机缘。”
陈年收回目光,神色愈发坚定。
五府搜山,那些城池中的隐藏的妖鬼邪神,让他早就看明白了。
通过祭祀血食谋求利益,祀神祷鬼,早已深入到了这个世界百姓的骨子里。
他们的愤恨与惧怕,只是因为获利的那个不是自己。
新丰县那争着让自家女儿成为神女的情形,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只要人心不改,就算他杀尽此界妖鬼邪神,他们也能活生生的再给你造出来一批!
不破不立,不经过血与火的变革和磨练,要想破除血祭之风几乎不可能。
四大天师破山伐庙历经千年,扫六天故气,扫的从来都是余孽!
六天故气,指的也从来不是某几个具体的鬼神,而是人心!
从伏羲、女娲的六天治兴到后来的六天气勃,六天从未变过,变的从来都是人心!
三道交错,研气纵横,医巫滋彰,烹杀六畜,酌祭邪鬼,皆弃真从伪,至使生民夭横,暴死狼籍。
真正将祭祀血食之风,在最巅峰时期打垮的,是一场战争。
一场封神之战。
武王伐纣,后世演义封神,编排非议诸天神圣。
岂不知殷商祭祀血食之风,已经疯狂到了以王室之人为祭品的地步。
封神确实是封神,封的却不是天神,而是鬼神、大魔!
封,是封印的封!
北斗君周武王、西明公周文王至今还在酆都六宫镇压大魔。
此后周公旦借战争余势,强废人祭,才将此风遏住,但也仅仅是扼住而已,民间祭祀仍是不绝。
待到祖天师出世,平正六天之治,分别真伪,扬三天正气以代六天,为的就是彻底改变人心。
以大魏朝不亚于殷商的祭祀血食之风,不经过一场大战,想要根除,几乎不可能。
“此劫既是因我而起,也当由我而终!”
陈年提起脚尖,轻轻往地上一跺,心中有了决断。
乱世,既是危机,也是机缘。
至少定州之事,目前已现转变之机。
朝廷在东南的谋划甚大,甚至到了裹挟天下山门世家的地步。
但计划毕竟是一年前定下的,彼时星象未变,朝廷春秋鼎盛。
如今斗转星移,天象大变。
大变将生,已成定局,连这些山门世家的弟子都知道提前准备。
他们的长辈,现在未必与朝廷还是一条心。
覆在宜阳府之上的画卷缓缓卷起,重新变作一卷画轴归来。
“沈姑娘,贫道有一事相求。”
陈年挥手将画卷在眼前展开,对着沈幼槐说道。
沈幼槐闻言一愣,陈年的作为和能力,她都看在眼里,完全没想到陈年会用“求”这个字。
“法师,但请吩咐,千万莫用求字,幼槐承担不起。”
陈年将视线从画卷上移开,看着沈幼槐道:
“此事本与你无关,还会将你于莫大危险之中,误你果报。若是为难,你可自行行事。”
沈幼槐欠了欠身,摇头道:
“幼槐能有机会报仇,已经是法师莫大恩赐。法师但请吩咐便是。”
陈年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直言了。”
“贫道希望沈姑娘前去...”
“事情便是如此,沈姑娘千万小心。”
“幼槐明白了。”
沈幼槐点了点头,初时她还不太懂,经过这几日与监天司的周旋,她早已明白了自身的特殊之处。
看着沈幼槐毫不犹豫的态度,陈年双手动了动,又重新放了下来,他整了整仪态,郑重的说道:
“贫道碍于律法,无法向你行礼,还请沈姑娘见谅。”
沈幼槐吓得赶紧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侧,连声说道:
“法师千万莫要如此,幼槐实不敢当。”
“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幼槐这就去了。”
方才陈年说事的时候,她没有紧张。
但这会儿,她只想赶紧跑路。
万一眼前法师真的对她行上一礼,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这两天事情太多,第二章的时间可能都会晚一些,请诸位见谅。)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