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掉过头去,看了看四周,再又回过头来看着陈本虚,才斩钉截铁地,提高了声音说:
“那我跟你说,就不是一个问题了。”
停了一下,他再轻轻地又说道:
“陈本虚,我们两个人,已经认识了这么久。谭老师的为人,你是很清楚的。你要记住了,这个事情,成败的关键,不是别个,而是你自己!”
说完,他的眼睛久久地盯着陈本虚。直到看见陈本虚,似乎是明白他的意思,他才放心地走开去了。
陈本虚想不到的是,自己多少天来,千等万等。想不到,如今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东西。
一看到眼前的这个文件,陈本虚在一时间,人就惊呆在那里了。
就是这杨老师,笑嘻嘻地,来到自己家里,放在面前的:
《雪花》杂志社干部、职工离职读书协议书:
陈本虚同志(为乙方),《雪花》编辑部(为甲方)
此协议书经雪花城文联领导集体研究同意。
现在根据雪花城编31号文件批示精神,《雪花》编辑部,是实行独立核算,自负盈亏,方财政不拨人头经费,也不拨办刊亏损补贴的单位。
《雪花》系企业编制,参与工作的人数相当有限。
《雪花》实行的是聘任制;加上作为市级刊物,能否持久存在,也难以预料,以后发展等基本情况,故双方协议如下:
A、甲方同意乙方,去报考北京大学,凭录取通知书,报销考试期间车费(限硬座)。其他住宿、伙食、以及报名费,均由乙方自理;
b、乙方在学习期间,停发工资及所有福利待遇。上学一切费用自理。甲方不负任何责任。
c、考虑乙方工龄长,有小孩。甲方在两年内,为乙方生活资助250元。
d、乙方离职读书之后,甲方立即聘请有关人员,接替乙方工作。乙方毕业后,如甲方确实需要,乙方又愿意,可以继续聘请。
要是说有一方,认为没有必要时,则由乙方自己找工作。当然甲方也要做一定配合。但不承担任何义务和责任。
E、本协议自双方签章之日起,即具法律效力。
乙方:陈本虚(签字盖章) 甲方:《雪花》杂志社 杨老师(签字盖章)
杨老师应该也晓得,陈本虚对于这件事情,会有自己的看法。所以这一行动,毅然决然地,很干脆利落一进门,就把手上捧着的协议书,递到了陈本虚的手上。
杨老师的脸上,当然是笑眯眯的,嘴上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我们文联的领导都很忙,就没有来得及,研究你报考北京大学的事情。
“昨天晚上,我们文联领导,已经通过了研究,最后一致作出这个决定。
“现在请你先看一看,要是你认为可以的话,那就请你签一个字吧。”
陈本虚匆匆一看,那人,就气说不出话来了。要是随便哪个人,一看到这个条件,可能就会吓得退回去了说:
“这样子啊,那我就不去,算了吧。”
可偏偏又是一个不信邪的陈本虚,一看立马就怒气冲天了:
我的个娘啊,要是我不去读这个书,还是你们的一个工作人员。叫做是国家的那个干部。
可是一要去读了这书,却成一个要接受单位资助的人。而且以后回来,还要让单位考虑要与不要。以后若是需要接收,才能够重新安排工作。
可要是单位到了那时候说,我们人够用了,不接收你了。因为是现在的工作,不需要你陈本虚了。那就可以不给你安排工作了?
单位或者说,你这个岗位,已经是有人顶替了,再不需要你呢?再接着你的工资什么的,全部一时间,不都没有了。
想一想这个研究决定,会是一个人做的吗?人的情感,都在哪里呢?一个工作人员的权利,又在哪里呢?
再说陈本虚要死要活地天天努力,在为这个单位工作着,可是只要你人一抽开了身,那就一刀两断,门槛上剁狗卵,泡都没有一个了?
那单位,不成了一个嫖客,扯掉了那个,就不认人了啊?
想了好久之后,陈本虚才找到了一句话:
“杨老师,你好好想一想,陈本虚本来就是《雪花》编辑部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在编的,叫做国家干部的东西。”
“你是啊。我没有否定你。”
“我只去考一下北京大学读书,好听一点,可以说是深造,一旦回来了,你们就打算不要陈本虚了吗?”
不想杨听了,却哈哈大笑了之后,满脸笑容地说道:
“陈本虚同志,要是你都考进了北京大学,成为一个北京大学的一个本科生,还有了自己的学士学位,回来雪花城,还怕没有人,会要你吗?”
“就是有人要,你这边,也不能把陈本虚,这个国家工作人员的身份,一时间,就弄丢了吧。”
“这个你放心,我们作为雪花城文联的领导。一定是会对,实事求是的。”
“再说,我要是真的是不防一万,但是不是要防个万一呢。”
“不应该发生不承认你的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陈本虚找不到了单位,一个人一点退路都没有了。那应该怎么办才好?”
“你要是这样子想,那就是对头的了。陈本虚同志,这个事情,现在你就得要想清楚。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单位,是不能够,把你这么一个干部指标,留下一个几年的时间吧。”
“不是留下。只是我去学习了。”
“我给你考虑的是,你一旦有了北京大学的文凭,什么干部不干部,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
“到了那个时候,哪个单位,都会抢着要你的。等到人家来欢迎你,那都还来不及呢。”
话说到了这里,陈本虚发现他那脸上的笑容,虽然是笑容满脸,可是已经琢磨不透,背后到底,是一些什么东西了。
要晓得,是在那个时候,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那个国家干部,随便是哪个人,看到了这样子一个规定,真的就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