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丨安家
这是一家在闹市区平平无奇的店铺,售卖咖啡,拿铁,以及23种做法不同的奶盖,最近似乎又增加了多种小食,例如桌上这碟盖着团番茄酱的薯条。
点餐位置,也就是柜台的所在,基本一直是空着的,这里的员工平常是两位,偶尔才出现第三人,正在几台硕大的机器面前疲于奔命。当店门忽然被路人打开,当惨无人道的纸杯倾覆声与液体在地板上响彻,当眼前的机械催命似的显示出又一个订单的明细……
泽冉稍微呡下一口划刻着双圆弧麦穗的雪顶马来西亚白咖啡,看样子这些工作并没有为其提供更好的口感,只见他微不可闻地皱起了眉头:
“所以说我才不喜欢现在的模式……”
收银员同时是堂倌、服务员、厨师,并且需要兼任保洁员与调解,如果是作为店铺的所有者——也就是自己那样——倒也算了,但外侧玻璃墙贴着的常驻雇员通知可以将这个假设直接否定。
「曾有位力能扛鼎,一手推开巨木城门的朋友,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当年祖父没能听懂,还是互殴一顿才拿到了解释。说是:在相应位置上的人士,应当履行其作为该位置的责任与义务,最理想的情况下,最好单一个体可以在一个时刻内以一个身份为主才是。」
“所以……资方不得不穷尽全部才智、计谋、道德、法理,以追求统计数字的上升;否则便会立即被这个职阶抛弃,失去一切。但,产出可以很多,有效的产出总是有极限的,不是吗?”
降本增效,好恶毒的词汇。
门外的告示上内容为3-4000元每月,可哪怕忽略实际上可能是三元到四千元的隐患,将这笔钱翻上三番,可够雇佣半个他们所承担职业的人员?于是因为无业者增加,所以竞争,因而富集,随之可以更进一步……
「不过要是向这种东西伸手的话,我平静度过一生的愿望就要落空了吧?」
安终轻叩太阳穴,与屋檐下歇息的一机加深了联系,通过对侧街道的视野,一家关门的店铺正写着旺铺出租的布告:
“地段其实不错,也许可以拿来划个店面什么的?”
所幸此处的公共电话亭还没有拆除,座机虽然有些年代感,但是能用二字已经胜过一切,于是用力地按下一个个字符串去:【……柒肆柒六叁伍六柒〇】
“你好?”
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很快摆到了三人的面前。
8-10月正是租房的高峰期,按理说话语权会被房东方面掌控,但这位却是火急火燎就跑过来,甚至自带一份契约书,属实有些违反常理了。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免贵姓张,张绍佑,您叫我小张就行。”
“好的,张先生对吧。我还没有仔细地看过房子,不如我们先简单逛上一圈如何?”
“好说,好说。”
屋内共计60坪,如果是毛坯的话,按照当地最新成交价格,售卖可以达到1w元,如果按照理想比例(1\/200至1\/300),每月租金应当为2000至3000元,约等于不远处奶茶店普通员工累死累活一个月的薪水。他与白落堤两个都去打工的话,大约可以供得起简单的日常开销……
但问题是它并非是完全的毛坯。
“这是休息室,也可以铺一张床………”
张先生看起来已经是为人父辈的年纪,是什么让他能对自己如此低声下气呢?
泽冉并未顺着他的指引离开狭窄的休息室,而是慢慢走近里面。这儿的墙体上方横跨着一条阶梯,越往里面,就越矮小,一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插座镶嵌在最内侧的地方。
他的手上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转换插头,先是通用双板、三极插,而后拿出了铜棒接口,不出意料,全都不行,于是撇过目光,压力来到了张先生:
“没事,平时也不会用到这个,外面那几个还是能用的嘛……”
“那我该怎么在床上玩手机呢?”
“……”
“也就是说这里需要额外布线,包括且不限于打孔和重修墙壁等等。这些似乎是房东一方没有做好基础建设的责任对吧?”
一次若有若无的威慑已经足够,接下来再聊及水电清洁费的交付方式与物业电话,可以很明显听出来他的语气都诚实了不少。
“对了,既然外面和里面都基本是搬空的状态,那么连带这张桌子我也不要,就当做毛坯如何?”
“……您打算出多少?”
只见他毅然竖起两根手指。
“好!那就约好这个价格了,我们现在就去过户……”
“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这位先生高估了居民的购买力,同时低估了转让不动产的繁琐,相比之下,经过补充之后也不过三页的租房合同已经算是方便:
合同规定租房一方以月付方式租住,押二付一,也即首次需要交付三个月的租金,即日生效。因为不存在家具的原因,维修费用默认为零,墙壁与地板受损情况以是否影响整体结构稳定为准等等内容。
以及很重要的一点:允许换锁,并在遵守以上条款的同时允许贴墙纸和打洞。
张先生大抵是这区域的土着,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自家房产中,不是很理解以上内容为何非要写进明文不可,却不知道已经出现过影响极其恶劣的例子。
“合作愉快?”
他从口袋中掏出二十张鲜红的钞票,张先生刚伸进裤子口袋的手忽然一愣,怔怔地接过,细致核对了右侧羽毛纹与暗码,几张纸钞也并非连号或同号,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合作愉快!”
别说,电子支付虽然方便,但坚韧的纸张在手中翻动的感觉却是什么也不能取代的。它很坚固,却不会割伤手指,当大拇指搓过羽毛,有关财富,有关幸福的概念似乎就与触觉相勾连起来,仿佛现在就能看到没有疾病的将来。
这里布满监控,人流攒动,哪怕真的有恶徒也很难在这种地方动手。以这种心绪作为依萍,他踱着步子一遍又一遍地点数着纸笔的数量,享受它们带来的特别感受——反正也不会突然就少去一张——可忽然一股灵感窜过他的脑子,那感觉,就好像电流!
似乎一些事物在未可知的情况下,已经发生了变化。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是二十张没错,没有忽然少一张啊。”
只是背后不远处新开的临街店铺,他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奇怪,我走得这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