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是个很倔强的姑娘,她说想要见证揠苗助长,便绝不会放任那些秧苗活着,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定不会扶养他。
脑袋一甩,成为第二位敢无视楚太子话的人。
亲卫震惊,亲卫佩服,亲卫不语。
嘉和扑腾半个时辰,鱼尾巴都没摸到,反倒放跑了不少不快为她抓的鱼,姑娘非得试试自己能不能抓到,才放下去的大鱼,搅的满天水滴,还能眼睁睁看着鱼跑了。
楚时让不快将鱼打死,让她抓,水花渐起三尺高,死鱼被河水冲走。
楚时:“……”
嘉和:“……”
不快挠挠头:“……”
嘉和看着桌上酸菜鱼,皱了皱鼻子:“好腥,不吃了。”
可惜了,便是死也不得其所。
楚时摆手,让人去换清淡些膳食,食不言寝不语,二人再未说话,待下人撤去饭菜,楚时这才看向她:“你今日可是有些不适,身子难受?”
竟说出这等话。
嘉和摆手:“没有啊,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想要他,不过,那人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死了,我该为他留一脉。”
眼看楚时脸色逐渐冷沉,嘉和心底发怵,不敢言语。
不快身后亲卫拐了拐不快:“嘉和公主方才说,人跑了,这会儿又说人死了,所以到底是死了,还是跑了?还是跑的跑,死的死?”
不快:“……”
他如何知道,他又不是跑的那个。
“你这心上人,便如此耻于见人?真实身份,也不愿让孤知晓?”
嘉和:“……”
兄长竟也会开玩笑,也不知跟谁学的。
楚时见她丝毫不愿透露那人一丝消息:“既他不在,你便与孤回去。”
嘉和身子一僵,迟疑伸出爪子,手腕轻轻颤抖:“皇兄,恐怕不太行。”
楚时疑惑看来,便听身后亲卫大声厉喝:“好重的血腥味!有刺客——”
“保护殿下!”
嘉和扯了扯挡在她身前的楚时:“兄长,可能……不是刺客……”
“公主……公主被人暗算……”不快忍无可忍,拍他脑袋,“闭嘴,就你最能巴巴,那是暗算吗?暗算了十月。”
亲卫比不快高出一整个头,被他训斥,也不过垂着脑袋傻笑。
不快移开目光,暗骂一句傻子。
魏衡来时为楚时带了足足四位医师,说是以防他摔倒,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里头一声声嘶吼,声音震颤的人心慌,不快为楚时搬来椅子:“不必。”
“殿下,您身子不好,还是坐下歇息吧,我家殿下若是知晓您不爱惜自己,定要唠叨我等。”
不快瞪大眼,不敢置信竟有人敢与太子如此说话,此人定要被拖下去重责,不料楚时思索片刻,便点头坐下。
不快:“……”
魏都来的亲卫,随时都在给人震撼。
第一缕光洒下,曦光熬过一夜风霜探出头,楚时外头衣衫潮湿,手脚冰凉,他身子不好,熬过这一夜,便觉胸口不适。
喝下太医熬来的汤药,强撑着败体等待。
雨露收敛锋芒,里头传来一声啼哭,楚时盯着门框,白日那位大娘推开门:“恭喜郎君,母子平安。”
楚时这才轻叹一口气:“赏!”
天光大亮,楚时搂抱着孩子,见嘉和睁开眼,忙叫人唤医师:“嘉和很厉害,身子可难受。”
嘉和眼泪汪汪点点头,脸色苍白,目光触及楚时怀中很快移开视线,换上可怜模样:“疼。”
“我让太医煮了麻沸汤药,这几日你姑且忍耐,过些时候便能吃那些油腥。”
楚时还不知道她,哭哭啼啼唤难受大概率是因着嘴馋。
嘉和被拆穿也不恼,很是好说话的点头:“那好吧。”
楚时难得露出笑:“嘉和,看看他,这是你的孩子。”
嘉和垂下眸子,扬起笑容:“不了,母亲说刚出生的孩子都丑巴巴的,我才不看呢,皇兄,你知晓女子若是带着一孩子,该受多少冷眼,好不容易离开皇宫,我想去看看山南光阴。”
她是公主,即便将孩子带回去,也无人置喙,她又是为数不多,与皇太子楚时关系亲近之人,风光一生定然安逸。
皇城困死了太多人,百姓只知里头光鲜亮丽,上人宠,下人拥,却不懂身不由己的悲哀。
她不愿富贵檐,只作自由鸟。
“皇兄,书中说,塞北荒漠,孤烟直入云霄,江南只有小桥流水,雾蒙人家,我也想同男子一般,见见高墙外外的天地,听说魏都人均八尺,容貌甚伟,出了名的畏妻。”
“若是得了机缘,我也想试试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楚宫教诲我夫为妻纲,皇兄,我偏想试试自己寻来的一生,可是当真穷困潦倒。”
嘉和握住楚时衣袖:“兄长,我知晓对他不起,自由的味道当真好诱人,我不想让他知道,他有一位如此不负责任的母亲。”
父皇将她塞进礼教之下,妄图得到一位贤良淑德,知书达礼,以夫为天的公主,她偏要活给自己看。
楚时垂下眸子:“嘉和,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楚时突得住了口,反思她话中离经叛道。
嘉和笑着,眼角却淌出了泪:“我知道,所以为他求一位父亲,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他是男子,这世道偏爱他,却不容他的母亲大逆不道。”
“我只是想,看看外头的天地,即便千夫所指,我不怕。”
嘉和擦干泪:“皇兄若觉得蒙羞,将我除名便好,嘉和叩谢太子殿下庇佑之恩。”
楚时见他心意已决,终是叹一口气,将她扶起:“便是要走,也该养好身子,他冠你之姓,自然改不了血脉,孤替你扶养,若你回心转意,他并不会改志。”
嘉和摇头,坚定不要他:“兄长,我不会回心转意,也无需这个孩子记住生母如何,兄长,你便当他是霁儿的亲弟,我不是他的母亲,也不做他的母亲。”
“我是楚嘉和,我只是楚嘉和,我只想做,能下河摸虾摸鱼的楚嘉和,而不是困顿我一生的母亲。”
见她如此坚决,楚时只好作罢:“我在此陪你调理身子,一月之后,若你执意离去,孤便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