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砰砰砰!”
深夜,一阵阵的叩击声在卧室里回荡。
熟睡的王颖然被一阵比一阵急促的声音吵醒。
身边的未婚夫程以林急促的喘着粗气,紧绷的身子直挺挺的像一根钢筋。
“以林,醒醒!”
程以林呼吸很沉,仿佛要通过呼吸将内心的恐惧排除。
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停用后脑勺砸着身后的床板。
而这个叩门声,正是因此而来。
“以林——”
王颖然意识到对方是梦魇了。
她伸手推了推对方的身体。
程以林的双手紧紧抓住被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虽然睁着眼,可眼神空洞,嘴唇发抖想要发出声音却又像是被人挟持一般扼住了喉咙。
王颖然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只能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过了好一会,程以林才渐渐从那种极度恐惧中缓过神来。
“然然。”
“以林,你醒了!”
王颖然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你刚刚是不是——”
“我梦到我爸了。”
不等王颖然开口,程以林就面如死灰地坐起身。
他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还未从可怕的梦境中脱离出来。
“我梦到,他来了我们的婚礼,摔了我的蛋糕,拿起边上的餐刀捅进了我妈的身体……”
王颖然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心疼。
“一个噩梦而已。”
“不,不是梦。”
程以林无助地捂住脑袋,“这个感觉太熟悉了,他回来了,他阴魂不散,他会杀了我,杀了我妈,他就是个魔鬼!”
程以林的身体依旧止不住的战栗,那噩梦带来的余悸依旧在心头萦绕。
“然然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从来都忘不掉他是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他是个疯子,他的观念里更本就没有骨肉亲情。在他眼里,只要我们没有顺从他,那就是犯了滔天大错。他会用他的拳头,脚掌,毫无顾忌的砸在我们的身上……”
程以林摊开手惊恐的看着手心,仿佛自己正忍受着父亲的虐打。
“我至今都忘不掉那个晚上,他一个耳光就打的我耳膜穿孔,导致我失去了警校考试的资格。妈妈为了我,第一次反抗他,却被打成重伤进了医院。”
“不会的,不会的。”
王颖然将程以林控制不住揪头发的掰下。
“他不是已经去坐牢了吗?他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你们早就搬出老宅了,家里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我们都有打点过,不会让你父亲知道我们在哪里的。以林,你不要太紧张了。”
未婚妻的话似乎给了程以林一些力量。
他抬起头,泛着泪水的眼眶微微泛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程以林一闭上眼,那种烙印在身体里的痛感就源源不断从他记忆深处涌出,让他无法摆脱这样的噩梦。
“然然,如果他真的来了,我要杀了他。”
程以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王颖然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程以林紧紧抓住了被单的一角。
他眼眶通红,虽然额间的汗珠还没有消去,可眼里的情绪却燃烧到了顶峰。
这是王颖然从没在程以林眼里看到过的样子。
就像沉寂多年的火山,忽然冒出了火星。
“我恨他,然然。”
乍然出现的决绝似乎只是压抑许久后的爆发。
程以林眼里的杀意仿佛只是王颖然恍惚中的错觉。
此刻的程以林依旧压抑闭塞,他低垂的脑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瑟缩萎靡,只有隐藏在发间的眉眼里,还隐隐含着不甘。
“母亲之所以吃这么多苦,忍这么多年,都是因为我。她不希望我被人指指点点,生活在阴影之下。而我太懦弱了,我一直以为只要我长大了,带母亲远离就能改变这一切。可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他给我们母子带来阴影,已经刻入骨髓,彻底烙印在了我的人格里。”
程以林微微扬起头。
“然然,你能懂吗?”
柔和的脸庞线条让他本就标志的五官显得更为温柔儒雅。
因为姣好的容貌,程以林从小到大不乏女孩追求。
家境远优越于程以林的王颖然,也是如此。
王颖然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我知道。过去的事情,你没有办法再去改变,但你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一切,都在往积极的方向发展。”
程以林颓然地摇摇头。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
程以林的欲言又止并没有引起王颖然的怀疑。
她依旧用温柔的语气安抚着自己的未婚夫。
“你放心,你有我呢,未来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程以林再次抬起头。
“你说的是真的吗?”
王颖然眨眨眼。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以林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伸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这才发现身上早就已经被汗水浸湿。
临近婚礼的这段时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连日来的噩梦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然然,我有时候真怕,我以后也会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
王颖然笑了。
“怎么可能啊以林。”
程以林的过去,其他人不清楚,但即将成为他妻子的王颖然却是再了解不过。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了解不过了,你温柔善良,因为不忍心所以从来都不吃肉只吃素。连我爸这么顽固的人都相信你一定会对我好,你怎么可能会是个坏人呢。”
王颖然十分郑重地握着他的手,“我知道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心里有很大的阴影。可是以林,你已经长大了,你是个男子汉了。那个人不会再有欺负你们母子的机会了,等婚礼结束后,我们就带着妈妈离开这里,他永远都不会再找到我们。”
程以林终于冷静了下来。
“对,我长大了。”
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反握住王颖然的手。
“如果他真的来,我也不怕他!”
*
重案组在没案子的时候,上班状态很随意。
颜开乐甚至因为太清闲,主动放弃了每天中午加餐两个鸡腿的福利,改为每天下午和同组的女孩子们出去打两小时羽毛球。
周五下午的办公室空空荡荡,有事的都批了假提前回家,此时只剩韩阅川一个人。
百无聊赖的他看了一下午的小说,原本准备到点就开溜。
可临近下班时,沈谈忽然找了过来。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我能有什么安排。”
韩阅川将书往桌上一合,起身伸了个懒腰。
“在家睡大觉,点外卖,吃完外卖继续睡大觉。”
“你就没有什么户外活动?”
“有啊,每个月我都会参加社区公益,去附近的福利院慰问小朋友。”
沈谈欲言又止的模样把韩阅川看乐了。
“怎么,想约我啊?”
沈谈顺势道:“我有个大学同学周末结婚,要不要一起去蹭个酒席?”
韩阅川一脸莫名其妙,“你大学同学结婚,我去凑什么热闹。”
沈谈顿了顿。
“人多热闹。”
“沈处长,你找理由也找一个说的过去的啊。”
韩阅川对沈谈的情商表示无语。
见他一脸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就想逗逗他。
“哦,我知道了。——新娘是你前女友?”
“去!”
韩阅川故意阴阳怪气地语调惹得沈谈很不快。
“不去就不去,别随便开人家女孩子的玩笑。”
沈谈拉拉脸,韩阅川才急忙拉住他。
“哎哎啊,别生气啊!我是随口一说。”
“这种玩笑,不要随便开。”
“哎唷知道了知道了。”
沈谈这才放缓脸色。
“你约我去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你找人陪你去也找不上我啊。”
“怎么不能找你?”
沈谈淡淡道,“我师弟喜欢热闹,你最碎,你去合适。”
“不对劲。”
韩阅川无视了沈谈难得一见的尖酸,敏锐的从他眼里嗅出了一丝异常。
“好事儿你肯定不会这么支支吾吾地找我。可坏事也也不会这么遮遮掩掩。我猜——”
韩阅川拖长尾音,在沈谈抬眸的一瞬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是你同学有事找我帮忙?”
沈谈一愣。
“你怎么知道。”
说完,沈谈才发现自己露了怯。
韩阅川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沈谈的肩膀。
“你瞧,和我客气呢不是?有事你就说,咱俩大男人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这次我确实是想找你帮忙。”
韩阅川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沈谈正了正神色缓缓道。
“我师弟的父亲有严重暴力倾向,精神不稳定,喜欢酗酒,一喝多就打人。好几年前他将我师弟母子打成重伤判了六年,出狱后就一直在大厅他们母子的消息。不过,他们早有准备,早早离开了旧宅,这次结婚也是瞒着他的。”
韩阅川挑眉。
“那叫我去是?”
沈谈继续道。
“我师弟是个中庸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前几天他做了个噩梦,梦见他爸过在婚礼现场闹事,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就害怕婚礼现场出什么问题。后来他新婚妻子忍不住了就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叫几个熟悉的警察到现场吃个便饭,如果他爸真来闹事,有警察在,也能寻个相安无事的法子解决,如果没来,也就当一起吃席沾沾喜气。”
“你这同学,心思够细腻的啊。”
韩阅川扬眉,“我一个重案支队长,一顿饭就把我拉去当保镖了?”
“那你去不去?”
沈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韩阅川对着沈谈板过去的后脑勺发出了一声感慨。
“沈谈,你求人办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说句软话?”
“算了,就知道你不会去。”
沈谈头也不回的走了,可走之前他还是将请柬留在了桌上。
立面的请柬卡纸上画了两个可爱的卡通人。
卡片上是手写的:新郎程以林,新娘王颖然。
纸张选了个大红偏暗的色调,很大气,很有质感。
沈谈的朋友果然也和沈谈一样,会将世界上每一件事都尽力做到最好。
但,阴晴有缺才是常态。
月圆只不过是一年里只有十二次的罕迹。
新人对这场婚礼十分期待且重视,足以表明,二人是真心相爱。
韩阅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思绪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惑。
掩藏在脑海深处迷雾下的那些东西看似已经消失殆尽,却还是会在看到世间美好的时候跳出来作祟。
韩阅川自嘲似的低头笑笑。
“行,去就去呗。”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韩阅川对着沈谈离开的位置扯着嗓子道,“一顿饭而已,不吃白不吃。”
下一秒,本该已经远去的沈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要去就早点,周六下午两点,不要迟到!”
*
沪市的婚宴一般从下午就开始。
上午接亲,拍照,下午会有个小型的草坪婚礼。
程以林的这场婚宴办的也算是声势浩大。
新开的曼宁酒店拥有今年呼声最高的网红豪华大草坪,整个一年的好日子都已经被订了出去。
此刻,草坪正中央,穿着雪白婚纱的王颖然正笑盈盈地和每一位来宾合影。
在她身边那个忙前忙后的白西装男人,就是沈谈的同学程以林。
韩阅川和他们不熟,倒也没有贸然加入去做些什么。
他从茶歇台上一样拿了一个吃的,带着小山高的餐盘坐在了餐厅最靠角落的一个位置,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往来的宾客。
“大老远就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韩阅川吃得正在兴头上,一抬头就看到一身西装盛装打扮的沈谈。
韩阅川叼着塑料勺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
“人家小师弟结婚你打扮的和新郎似的,这是打算抢亲?”
“能不能别偷感这么重。”
沈谈无视了韩阅川的“玩笑”,将手里的香槟杯放在一旁后,直接从韩阅川盘子里拿了一块纸杯蛋糕放进嘴里。
“你自己不会拿?”
“看你拿那么多,怕你吃不完浪费?”
“人家主人都没怕我浪费,你一个伴郎瞎操什么心?”
沈谈推了推眼镜。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韩阅川一脸理所当然。
“小蛋糕不是女人的专利,谁说大男人不能吃小蛋糕了,我就爱吃。生活太苦了,偶尔也要吃点甜的哄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