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缇夏想了想现在在苏格兰场附近围着的人,道:“如果我说了,你能安排一辆马车,让我低调离开吗?”
“当然。”爱丽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帕缇夏漫不经心道:“麦金托什先来找的我,他希望借助力高爸的力量,见到逝去的儿女。”
“力高爸是伏都教里的灵魂守门人,地位很特殊。祂不太喜欢我,我的通灵仪式难以成功。我告诉麦金托什,别抱太大希望,另外,定金不退。”
“意外的是,力高爸回应了麦金托什的愿望,亡者的灵魂暂时出现在了他的梦里。亡者向他倾诉了不甘与痛苦,但他们报出的名字非常普通,麦金托什也找不到当年的凶手。”
“丹巴拉能做到这事,祂也非常喜爱我。”
“察觉到力高爸想聆听罪人的忏悔。所以我告诉麦金托什,如果他能令当年的凶手痛彻心扉,直面自己的罪行,我就愿意帮助他。”
“麦金托什立刻答应了,但因为缺少必要的条件,我让他先回去等待消息。”
帕缇夏平静道,
“直到一个月前,丹巴拉指引菲文来到我的小屋。当菲文拿出那块祖母绿,希望我能推断出祖母绿是否被溅上过血迹时,我知道仪式的前置条件已经满足了。”
“我能看出菲文很思念她的母亲,所以我让她们见了一面。我知道罪人即将伏诛,所以我将力高爸的神像赠送出去,要求菲文帮我放到指定地点。”
“她去了,即使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放下神像转身就走,不知道麦金托什就在楼上看着她。”
帕缇夏神色肃穆,
“一切皆是神的安排,命运会在最关键的节点降临。”
初步了解了帕缇夏在这起案件里的所作所为后,爱丽丝提出一个疑问:“伏都教?抱歉,我一直听说您信仰的是巫毒教。”
“伏都教是海地人原本的称谓,意为灵魂。”
帕缇夏的态度看不出生气,更多的是讥讽,
“巫毒教,是外来的侵略者臆测下认为的名字。”
“是的,我明白,大部分愚蠢者都喜欢把不理解的东西污蔑成邪恶的。自诩聪慧的高等文明人,腰板跟百年的僵尸一样,弯不下来。”
在场没有人反驳帕缇夏的话,奥尔菲斯扶住额头,“究竟什么才能被定义为文明?什么才能被定义成野蛮?”
“抱歉,多里瓦尔小姐,我也曾经认为您来自巫毒教,并没有去深究一个简单名称背后的含义。”
“请您谅解,另外,至少在这里的人,不曾自诩是‘高等文明人’,也希望您能够少点敌意。”
帕缇夏疑惑道:“这也算是敌意吗?比起我实际经历过的,我自认为已经很留有余地了。”
她的话让众人又是一噎。
“我送您下楼。”
爱丽丝察觉到帕缇夏是真的不理解其他人复杂的心情,连忙转移话题,
“伏都教,真是个好名字,我想我会在新的报道里面指出‘巫毒教’这个翻译不够如实。”
帕缇夏毫不客气道:“但愿你会说到做到。”
“对了,关于那名牛仔。我比较建议你们把他送到医院去,给他打上一剂镇定剂。不然,那个悲痛而冲动的家伙,很容易想不开。”
帕缇夏的语气毫无波澜,她不像是在关心人,反而是像在咒对方早点走,
“我很讨厌大清早传来不吉的消息,他死了会让我心烦好一阵。”
爱丽丝哑然失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帕缇夏已经大步离去,匆匆消失在门口。
……
等把男仆威廉,菲文,还有其他发誓会保密的人全部送走后,爱丽丝与奥尔菲斯先后出了警局。
里德警长现在忙到快飞起,是何塞好说歹说,陪着连灌了两大瓶白兰地,勉强把凯文安抚下来,弄去了医院。
离开警局后,奥尔菲斯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七。
太晚了,他坚持先送爱丽丝回去。
爱丽丝原本以为他会趁机问些什么,偷偷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奥尔菲斯只是无言地盯着马车的地板,任凭沉默在空气中疯狂滋生。
爱丽丝心想这也不错,她现在也很疲惫,整个人困乏极了,只想回家后洗漱完倒头就睡。
车轮的咕噜咕噜声像带有特定节奏的催眠曲,让爱丽丝不知不觉阖上了眼睛。
她差点就这么睡着了,但手套脏掉后却暂时没法更换的强迫症让爱丽丝难以彻底放松,整个人更偏向于一种半梦半醒。
所以当不远处的呼吸声默默靠近时,爱丽丝意识立刻清醒无比。
她呼吸依旧正常,闭眼假寐。
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落在了爱丽丝的额头,她判断出是最无害的指腹。
爱丽丝心想奥尔菲斯是在测试她睡没睡吗?
还没想好是继续保持还是装作醒来,爱丽丝忽然感到额头的力道加重,对方整只手都覆盖了上来。
“没有发烧。”
奥尔菲斯自言自语了一句,尾音轻松下来。
爱丽丝一动不动,听着奥尔菲斯收回手,却依旧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车厢里静悄悄的,奥尔菲斯又观察了一阵,语调很轻的感叹:
“即使离得这么近,还是看不出记者小姐的熟悉感究竟来自何处。”
“马上就到圣诞了……”
奥尔菲斯的最后一句话有些遗憾。
爱丽丝知道他为什么遗憾。
圣诞节是最重要的节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爱丽丝还能记得父母在那天的笑颜,以及桌上丰盛的佳肴,人群热闹地推杯换盏。
但自从德罗斯惨案发生后,所有还幸存的人,都是独自度过这个无限美好的节日。
或许巴尔克还能和班恩待一块喝点小酒,而实验开始后,无论是多疑狡猾的庄园主,还是记忆模糊不全的小说家,都没办法参加圣诞庆典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奥尔菲斯轻轻叫醒了爱丽丝。
爱丽丝一副刚醒来的模样,忍着哈欠下车。
她装的太像,奥尔菲斯望了眼昏暗的楼梯口,担忧道:“记者小姐,请注意脚下,要不我送您上楼吧?”
“不了不了。”
爱丽丝不敢装了,生怕被熟人看到,
“车上小眯了一会儿,现在好多了,暂时没什么睡意,我可以的。”
奥尔菲斯有些失落,踌躇半天,还是问了:
“为什么?是怕被发现吗?但是房东太太认识我…这张脸。”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追问,语速很快,声音更轻了,
“他出现过在您的身边,见过不少人。记者小姐,您是不是一直都很能分清我和他的区别,您是不是在跟……”
12点,圣诞的钟声响起,大本钟的音色是如此的具有力量,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尖叫,几乎盖过了世上的所有其他声音。
还有人在街边放起了烟花,吵得不少房间的灯都亮了起来。
爱丽丝没听清奥尔菲斯最后想问的话,她有些茫然,大声喊:“奥尔菲斯先生,您刚刚在说什么?”
“没有,我……”
奥尔菲斯眼角垂下,微微偏过脸,单边眼镜在明明灭灭的烟火下若隐若现,像是一个胆小鬼在慌张藏起什么,
“我在祝您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