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封沉默了好几秒。
雨点不断地敲打在车窗上，像是急促的敲门声，催促他快点做出决定。
他闭了闭眼，回想过去的这段时间。
空中餐厅里少年的脸和印着火光的白玫瑰交相辉映，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彼时，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欣喜若狂。
后来，看着少年如约定般和隋玉清交往，他只是作壁上观，当成一场游戏。
明知是伪装，但在看见那些亲密的照片时，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愤怒。
演唱会上，他看见过他的秘密，少年落泪转身的那一秒，他有过犹豫，但机会转瞬即逝。
隋封劝过自己很多次，不过一个玩物，一场游戏，一次交易……何必当真，可是阎落于他，就像是一片沼泽，越挣扎，就越陷越深。
他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终于接受了这一个事实。
“是。我承认，我爱上你了。所以，你要怎么才肯留在我身边？”
隋封的眼神里写满了势在必得。
“隋家的事我会摆平，你不用担心，你想报复的人我都可以帮你，杀了也无所谓。
AI谁让你不满意了，可以立刻换掉，我替你找最好的队友！
要名要利，我都可以满足你！”
阎落撅着嘴唇，随口道，“好啊，我要赢，你能帮我吗？”
隋封皱着眉，“赢？”
阎落笑着一脸无奈，他摊开手，“看吧，你连这最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
车外的大雨渐渐停下，而阎落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但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要什么吗？你看过一场比赛吗？”
他垂下眸子，像是公正的审判官，平静而残忍地说着。
“你爱的不过是一个不爱你的人。”
阎落解开安全带，像是解掉了一身的束缚，伸了一个懒腰，顺手把后视镜往隋封的方向掰过去。
“要是没点自知之明呢，奉劝你多照照镜子。”
隋封抬手抓住阎落的右手手腕，他攥得很紧，虽然刚刚阎落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冲击力，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不是的，我真的……真的爱你！”
他不知道要怎么证明，明明最开始只是惊奇地发现，心底的欣赏，却在不断压抑中，不断地论证。
直到此刻，阎落越是否认，越是无视，他就越想证明！
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嘶……”阎落吃痛地拧着眉。
隋封下意识地松开手，他低下头看见了阎落右手上包扎的伤口，有些震惊，“不是苦肉计，你真的……受伤了？”
“与你无关。”阎落抽回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没什么值得你利用的，所以别再装深情了，那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他毫不留情地打开副驾驶的门，推门而出。
隋封看着那道背影在眼前逐渐模糊，嘴角扯开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笑容，接着抬手摘下了金丝眼镜，后视镜里，穿着西装的斯文男人落下两行清泪。
他低头靠在方向盘上，却再也找不到方向了。
为什么……不管他怎么说，都不相信他的心呢？
刚下过雨的天气透着一股清新，月色倒映在面前的一处水洼，阎落停下脚步，一抬头，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姜月。
“怎么样？这个结局还满意吗？”
姜月知道，阎落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当初他爱上隋封，却被对方利用，隋封为了逼迫他，把利用说成——只有这么做，才能证明他对他的爱，彼时的姜月痛苦不已，可是不管他怎么说，隋封都只是轻蔑地否定。
就像刚刚，阎落对隋封的态度一样。
一切反转过来。
如果是刚死的时候，姜月说不定会觉得大仇得报，仰天大笑。
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水洼里的月亮，疑惑道：“爱是可以被证明的吗？还是说爱其实虚无缥缈，就像水中捞月，爱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
曾经天真直率的少年，如今也开始多愁善感。
阎落知道，他们都在变。
改变他们的，不是时间，而是经历，是思考，更是……人生呐。
“我也不清楚爱是什么东西？”阎落蹲下身，“但水中月嘛，其实也可以摸到。”
在姜月惊讶的目光中，阎落伸出一根手指，真真切切地碰到了月亮！
“怎么可能！”
姜月瞪大眼睛，也跟着蹲下身，水洼里只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灵魂碰到水面的那一刻，比水还先消散。
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现在是灵魂状态，是碰不到任何物体的。
哪怕是水中月，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
恍惚间，他若有所觉。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曾经纠结过，挣扎过，痛苦过的一切，在死后全都不作数了，他不该再遗憾爱或不爱，恨或不恨……那些感情全都被生死隔开。
就像阎落送给隋封的最后一句话，“与你无关”。
隋封的爱和悔，其实也与他无关了。
他只是一个死人。
他唯一应该后悔的是，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得活。
姜月抬眸，和阎落的目光相撞，扬起一个痛苦又释然的笑容。
“死人只是死人，纠结爱或恨，都没有意义了。我知道了，谢谢。”
只是，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了。
阎落摇摇头，“你不知道。”
他打了个响指，唤回姜月的注意力。
随着响指的声音，面前的水洼上，裂开一道道缝隙，浮冰飘过，涟漪泛起。
他刚刚悄无声息得用阴气将水面冰冻，这才触碰到了水中月。
“鬼差身上阴气重，所以可以化水为冰。”阎落解释道，“看吧，即使是死人，也不是全无意义的。”
月光穿过少年干净的灵魂，刚刚飘散的部分又重新聚拢。
姜月眼中，面前的人变成了一头白发，笑意盈盈的样子，在他悲观的面对整个世界，以为死了就该认命的时候，是鬼差大人温柔的告诉他。
那句话，他生生世世都会铭记。
“这世上呢，有一个地方叫地府，我虽然没办法让你们重生，但还有一种活法，叫轮回。”
姜月眼眶含泪，身边始终站着哥哥姜日。
他们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却在死后，遇见了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