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比起怀疑,月落蘅此刻更多的是担心。
因为以熙如如今的说法来看,闻星是知道她的身世的。
也就是说,闻星知道她是月家的人。
而这一点可以让她受限于人许久,哪怕闻星此时不会利用这一点,但日后呢?
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又能断个明白……
她的手微微发颤,可在熙如眼里,她是开心,而非紧张。
“落蘅姑娘……”熙如还想探探她的口风,“若是您实在觉得有什么话要问大人,不妨等大人回来后您亲自问,总好过我曲解大人的意思。”
她将此事推出,意欲在大人到西厢房前将一切告知大人,也好让大人有个准备。
月落蘅原本正失神着,听她这么说,僵硬地点了点头后,便让她离开。
熙如如临大赦,起身离开。
而子榆走进厢房时,看到的便是月落蘅双目失神,怎么叫都回不了神。
“小姐,小姐?”子榆甚是担心,唤了她好几声,“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月落蘅缓缓起了身,“子榆,陪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子榆虽心中疑惑,但又劝不得什么,只得陪着她去院中晒了太阳。
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虽身上暖意渐起,可月落蘅还是觉得有些冷。
她说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知道闻大人是自己幼时的玩伴,她应该觉得开心的。
或许是因为家族之事,现在才知道这些,她竟觉得后怕。
一开始闻大人就知道她是月落蘅,那么她对自己身份的遮掩算什么?
是自娱自乐,还是大人眼中的笑话?
她说不清楚,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是在被玩弄的。
如果今天熙如不把这些话说清楚,她到什么时候才能听到闻大人亲口与自己说清这些呢?
还是说大人是想要瞒着她一辈子的……
明明她很想感动,但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她竟觉得害怕、担心、不知所措。
“子榆,这样的阳光,咱们多久没有看见了……”她抬手挡住阳光,轻声问道。
“哪有很久啊小姐,咱们来闻府的那日,阳光正好呢,”子榆不知她心中所想,如实回答道,“那天阳光明媚,任谁都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大喜事发生的。”
她没注意到月落蘅的表情,仍在说道:“要奴婢说啊,确实有大喜事呢,能离开清风楼,无论对您还是对奴婢来说,都是好事。”
“那样的地方待久了实在让人不舒服,所以能离开清风楼自然就是最大的喜事。”
是啊,她原先也这么觉得。
只要离开了清风楼,只要脱离了青容姨的掌管,只要再也碰不到青语的挑衅,她就是幸福的。
可现在呢?
她好像把闻大人出现后的那些事都连了起来,闻大人为她出头,一次次地到往清风楼中陪她,甚至最后也愿意为她赎身。
可她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大人一开始不能告诉她这些隐情?
有些事一旦被瞒下来,必然是有原因的。
那么闻大人瞒着这件事又会是什么原因呢?她不得而知。
她没有在说话,只是享受着这样的阳光,总觉得担忧。
因为说不定哪天她是月家后人的事就会被说出去,面临的会是什么,谁都清楚,而谁都不敢说。
最让她觉得害怕的,是她不知道现在闻大人将她的身世都同谁说过。
众人皆知,闻大人与易大人、华大人均为挚友。
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的身世…他们也知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生怕多想一步,自己就害了自己。
院内温暖和煦,人心冰冷覆霜。
……
而闻星从易府回来后,熙如便立刻上前同她说了这些事。
她也将其中过程说了清楚,是落蘅姑娘主动找她问起,而非她有意告知。
闻星脚步匆匆,想去见月落蘅。
她知道以落蘅的性子怕是会多想什么,她要做的,无非就是打消人这份担忧。
门被推开,月落蘅从话本子中抽出深思,抬眼看向眼前人。
哪怕有很多的事要问,哪怕有很多的话想说,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星星……
“大人。”子榆立刻行礼。
“你先下去吧,”闻星说道,“这里留我与你家小姐便够了。”
虽心有担忧,可子榆听到她这么说,也只能应下。
月落蘅仍未起身,她们就这样对视着,不发一言。
屋外风声萧萧,屋内文火暖心。
最后还是闻星主动开口:“你都知道了。”
“大人难道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月落蘅放下话本子,轻笑道,“我还以为大人一开口就会与我说清为什么要瞒着我,没想到是我多想了。”
“不,我来见你便是想将事情说清楚。我不希望这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也不希望你会因为这件事日日担忧。”
“大人说笑了,我怎会因此事担忧呢?左右不过一死,月家被满门抄斩的那日,我可是亲眼见到爹娘与妹妹死在我的眼前。于我而言,是死是活,早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至少总该清楚,为什么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闻星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她侧身躲过。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落寞,可她也知道,这是她瞒下来的代价。
如果她能在与人再次相见不久后便说清,落蘅断不会这般用气。
可她偏生知道,自己不能说是因为月家的事,是她和闻家旧人一手造成。
她是促成月家无一善终的幕后推手,她永远都对不起落蘅。
“未能与你说清这些是因为我担心即便说出,你也不会相信,”她有些无奈,却又有些心虚,“你初入清风楼,需要提防的人太多,我知道我会是其中一个,因而在那时说清一切是会有所顾忌的。”
“我原想再过段时日,便会同你说起。只是没想到,今日你就问了熙如。”
“有关你身份一事,除了熙如,我便再没有同旁人说过。而之所以告诉熙如,是因为我想就几个肯全心全意保护你的人。”
“虽子榆是你从月家带出来的婢女,但我也看得出来,她并不擅长武功,所以需要留给你一个人,护你周全。”
担心的问题都被解决,可月落蘅仍未松懈。
她缓缓开口道:“星星,你这些话,我能信吗?”
不是大人,不是闻星,而是星星。
就像她小时候叫的那般,她希望眼前的人不会骗自己。
她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颊,任泪从眼角滑落。
“星星,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只要她说一句不会,她就会信。
因为星星是她永远的朋友,她不会怀疑星星。
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我不会骗你。”
月落蘅终于放心,她靠在闻星怀中,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星星,她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失去了一切。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们也没有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她闹,她笑。
好像与星星一同在院内捡落叶的日子就在昨天,但现在物是人非,她连多叫她几声星星都需要斟酌。
她以前是她的星星,现在是所有人的闻大人。
星星是属于她的,闻大人不是。
闻星就像洞察了她的内心一样,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柔声道:“没关系的,一切都没关系的。”
“以前也好,现在也罢,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星星会一直陪着你。”
从月家被抄斩后,月落蘅再没有放声大哭过。
可就是此刻趴在对方怀中,最简单的几句关怀,让她鼻尖泛酸,泪水断了线,如珠落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