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宋榔的任命诏书便到了涔州府衙。
随之一道而来的还有自己被升迁为江南巡抚的文书。
柳宗衡收到这两封诏书的时候,没有喜悦,只是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江南省巡抚衙门不在汖县,在距汖县往西一百里的另一个县城中,他来涔州上任才月余,便又要离开此地了。
汖县新任的知县刚上任,这涔州又要迎来新的知府了。
但知府和守备在理论上来讲是同品级的官员,只不过一个文官一个武将,都在巡抚的管辖之内。
柳夫人期期艾艾在书房门口往里张望,见他开门出来,迫不及待上前。
“老爷,阿雪可有来信?”
柳宗衡摇摇头。
柳夫人期待的双眼立马被失望占据,随即眼眶开始泛红,泪水像决了堤一般溢了出来。
“这孩子......”
柳宗衡安慰她:“阿雪向来懂事,知道我们担心她,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就是因为她太懂事,我才更担心,我这几日,每每半夜被噩梦惊醒,就再也无法入睡,老爷,你辞了官吧,我们回京去,不用管他人怎么说,我只要时常能见着她。”
柳宗衡面色一沉:“妇人之见,若我真成了一介平民,阿雪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要真想将她拉出火坑,就该慢慢谋划,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回屋呆着去。”
“我当初就说不同意她嫁,她非要嫁,你也不站在我这边......”
柳宗衡一脸无语道:“她若是不嫁,你我现在不是已经人头落地便是在流放的路上,你什么都不懂,也看不清局势,就会哭。”
“老爷,可那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担心她不是人之常情吗?”
“难道她就不是我女儿吗?行行行,让你回屋呆着去,我还有事呢。”
说罢甩袖预备离去,走到了门口又叹了口气掉头回来。
反剪着双手站在夫人身边:“好了,刚才是我心情不好,情绪激动了些,不该那样说你的,回屋去吧,准备准备,马上要搬到巡抚衙门去了,我向你保证,阿雪一定会没事的。”
“又搬?巡抚衙门。”
柳夫人吃惊得一挂眼泪留在脸上忘了擦:“这是升迁?”
柳宗衡抬起手用袖子替她擦去了那挂眼泪:“是的,但不知是福是祸,我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宽宽心,别胡思乱想。”
柳夫人点点头:“对了老爷,我想去程家看看,当年程义堂还在京城的时候,我便与他夫人见过几次,眼下他家大郎都下葬了,我想去祭拜一下。”
柳宗衡思忖了片刻:“你还是好好在府里待着吧,程家我去便好,旁人不知我们的关系,来往太频繁怕是引人注意。”
“哎,老爷......”
柳夫人还想说什么,柳宗衡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
他抓了许万财,抄了他的家,其中也牵连进来不少在当地有势力的人,出门在外,需得格外小心。
柳宗衡身着常服再次来到程家的时候,程家已经恢复了宁静。
苏韫晴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入京的事宜,翡翠阁的敞厅内堆放了好些个箱子。
两只华亭鹤依旧优雅漫步在小院中。
苏韫晴正在看信,是花迎柳寄来的,花迎柳五月底就要临盆了,催着她快些入京,说是自己在家寂寞的很。
花迎柳还在信上说,她们将带回去的那些绣品和瓷器送到几个姨妈家后,便时常被那些高官贵妇问起,这么好的东西,京城怎么买不到?
苏韫晴将信笺折了起来:“马上就能买得到了。”
听到柳宗衡来了,她便起身迎了出去。
“柳伯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您上前线去,没受伤吧?”
柳宗衡摆摆手:“说起受伤啊,我还真差点回不来,多亏了龙隐山一位好汉替我挡了一刀。”
苏韫晴心头一紧:“那,那人怎么样了?替您挡刀的那人。”
“自然是受了伤,不过是在肩上,没伤到骨头。”
苏韫晴松了口气:“那就好,柳伯伯,我都听人说了,您将倭国的俘虏送到了南边帮流民垦荒,这会大家都在赞颂您呢。”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天地下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
“那柳伯伯这次来找我是为了?”
柳宗衡垂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是为了阿雪,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她向来不会把自己的苦恼和不愉快告诉我们,写信也都是些勿挂勿念之类的话,我想让你进京后,有机会替我去看看她,只是别透露你自己身份便好,她应该是不记得你的。”
苏韫晴颔首:“您不说我也会去的,田佑光在任的时候,我与他夫人还有岳母相处得很好,花大奶奶还收了我做义女,张国舅的夫人既然是花大奶奶的妹妹,进了京,我去国舅府走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柳宗衡只觉得不可思议:“她认了你做义女?”
“没错,她们对我很信任。”
柳宗衡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姑娘太不简单。
“这是你提前就谋划好的?”
苏韫晴道:“一半一半,对花大奶奶我是有意接近,但花迎柳,她真的只是一个单纯又善良的姑娘,只是可惜被田佑光害了......”
柳宗衡眼神里有些许激动,有了苏韫晴和花大奶奶的这层关系,很多事情就好办很多。
他打量了一下苏韫晴道:“我来是还有一事要提醒你,三姑娘,你入了京,估摸着会遇着曾经与你爹娘熟识的人,你的样貌七分像你娘,三分像你爹,我一见你,便就能确定你是华生的孩子,所以,你届时可以稍作掩饰。”
苏韫晴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吗?也就是说对我爹娘印象深刻的人也会一眼就认出我来。”
柳宗衡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这一点我是真没想到,多亏了柳伯伯提醒。”
柳宗衡道:“我就是专为提醒你来的,我先走了,还得带人去一趟妙仁医馆补充些药品送到龙隐山和花木港去,慰问一下这次受伤的士兵,顺便再去看看孟虎。”
“孟虎?”
“对啊,就是替我挡刀的那个好汉,一寸深半尺长的伤口,他是一声没吭。”
孟虎受伤了!廉儿还在龙隐山。
看着柳宗衡离去的背影,苏韫晴思忖着,自己是否也该去龙隐山告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