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芫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姿态恭谦，将自己与楚玉宁的订婚书呈了上去。
“民女沈芫，建安城楚家村人氏，跪地陈情，是为状告金科状元楚玉宁。”
“其罪有三，一罪：十年前与民女定下婚约，享民女银钱供给，答应考中进士后便迎娶民女，如今却不履行约定，是为忘恩负义、言而无信！”
“二罪：未与民女签下退婚书，带着婚约之身求娶公主殿下，是对公主殿下的不忠不敬！”
“三罪：身为臣子，隐瞒婚约之身，欺君罔上，是为欺君之罪！”
沈芫声声泣血。
她说出这一切是想让静婉公主看清楚玉宁的真面目，以免所托非人。
可楚玉宁却一把抓过婚书，将那张签过字画过押的纸撕成碎片。
“殿下，您千万不能听信这个疯妇的疯言疯语！”
“这婚书是假的，我娘也是楚家村村民，她不日便会进京，她可以为我作证，我从未与任何人订下婚约！”
坐在撵车内的萧云嫣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说她的话是假的，她说你是骗子。既如此，你们二位不妨去京兆司断这是非！”
沈芫并不畏惧，跟着楚玉宁去了京兆司，她想打赢这场官司，然后拿着和楚玉宁的退婚书离开这京都成。
可进了京兆司后她才知道，是她太天真了。
她一介草民，根本不是楚玉宁的对手。
楚玉宁不仅仅在户部有官职，还是皇上身边新添的红人。
甚至，连萧云嫣也护着他。
萧云嫣可以接受自己未婚夫的瑕疵与不堪，却将她这个揭露真相的劝告者贬为罪奴，带入府中欺辱折磨。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传信官不去楚家村报喜，是楚玉宁故意压下了这件事。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已经高中的消息，所以没有立刻接赵菊香、楚春花、楚秋月三人来京城，而是让她们留在村子里，替他瞒着这件事，以保证他可以顺利地和萧云嫣成婚。
沈芫被抓进大牢后，楚玉宁立刻就派了快马接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来京，让她们三人为自己作证。
她成了污蔑朝廷官员的罪奴，在泥淖苦苦挣扎，直到捅伤楚玉宁，被萧云嫣丢进湖里……
冬日的湖水像无数根冰针，扎在每一根骨头的缝隙中……
沈芫猛地打了个寒战，这才从上一世的回忆中挣扎出来，她扶着床边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种溺水的感觉还被身体清楚地记得。
沈芫抬手抚上剧烈跳动的心口，好半晌，她的呼吸才渐渐平复。
自从来到京城，她总是会不断回想起那些被关在公主府为女为婢的画面，心中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明日，便是春闱的最后一天。
她想看看，这一世的事情会不会继续按照上一世那样发展下去。
休息一夜，第二日傍晚，沈芫去了贡院。
她头戴帷帽一身素衣隐在人群中，静静地盯着贡院的大门看，没多久，她就看见楚玉宁春风满面地从贡院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裳破旧，但脸上的笑意却遮掩不住。
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单这一眼，沈芫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见楚玉宁出了贡院，便脚步匆匆地往西走，沈芫连忙跟了上去。
楚玉宁先是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然后又匆匆出门，去了城中最繁华的街市朱雀街。
一路上，沈芫都在楚玉宁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楚玉宁在街市的一家茶馆门前停下，然后理了理衣袍，抬腿走了进去。
沈芫担心被楚玉宁察觉，并未跟着他进去，而是进了茶馆对面的首饰铺子。
沈芫拿着珠花把玩，注意力一直放在对面的茶馆。
没多久她便注意到茶馆里面起了冲突，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没看清，但她很快便看见和她一样守在茶馆外便装打扮的暗卫听见动静，冲进了茶馆。
沈芫便知道楚玉宁今日来这茶馆的意图。
上一世楚玉宁意外救下落水的萧云嫣，赢得了她的青睐。
但这一世，楚玉宁提前了三年参加科考，三年前的这一天萧云嫣没去赏湖，而是来了茶馆。
沈芫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曾听公主府的其他婢女说过，萧云嫣有段时间特别爱去茶楼街市，听说书先生讲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原本萧云嫣是可以直接宣说书先生入府，但她嫌自己一个人在家听没有意思，于是假扮官家小姐去了茶馆。
可有一次，萧云嫣被人调戏了。
调戏她的人是永安侯家的二世祖贺兰俊。
永安侯贺兰大将军带着一家老小常年驻守边关，他家的宝贝孙子贺兰俊也在西北长大，直到永安侯被封侯，贺兰俊才跟着自己爷爷进了京。
所以他从未见过萧云嫣。
贺兰俊在茶楼见萧云嫣容貌不错，便起了撩拨之心，凑到她面前说了句艳词。
就因为这一句艳词，萧云嫣回府之后，贺兰大将军全家便因谋反罪被满门抄斩，全家一百三十口人命全都死于一日。
正想着，沈芫便看见萧云嫣的暗卫架着一个衣着打扮极其华贵的公子哥从茶楼出来，即使被人架着，他仍不怕死地嚷嚷。
“你这个老女人，本公子能瞧得上你，是你的荣幸！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永安侯的嫡孙贺兰俊。”
他话音刚落，沈芫便看见了萧云嫣。
她身穿紫粉色刺绣宽袖长裙，衣料虽不似宫中那般华贵，质地却也极好。乌黑的长发半披着，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上面插着两根金镶玉缀珍珠流苏的发簪，非常低调。
此时的她，年仅二十五岁，比上一世更加青春貌美。
她静静地站在茶馆门外的台阶上，望着被暗卫按在地上的贺兰俊，眼底流露出高位者的睥睨与不屑，她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沈芫攥着发簪的手不觉握紧，发簪尖锐一头陷入肉中，沈芫却感觉不到疼。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萧云嫣，盯着她的仇人。
萧云嫣似乎感觉到了沈芫的目光，猛地回过头看向沈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