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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书记肩负着我们大队方方面面的重任,又一次地离开了我们,望着老书记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们还是那样的呆滞,那样的难受。一下子又觉得我们很孤独,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大,这么静。丝丝的寒风侵扰着肌体,冷不丁地会有几个哆嗦,后背常常觉得空当当,心有些虚,胆也小了很多。好在我们近八十天的历练中,已有了很大的进步,孤独,寂寞也已习惯了很多,望着消失在晨光中的老书记,我们也慢慢恢复了平静,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按照老书记临走时嘱托,周贵赶着一匹马拉的车,我们继续积草。

十几天过去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我们看着堆积的草垛越来越大,未积的散草越来越少,我们越来越高兴,越来越想尽快拉完剩下的这些草,早日返回大队部,回到我们知识青年的家。因而我们起的也早了,回来的也晚了,装草卸草的速度也快了,周贵几乎每一趟都要催着马跑步拉车,我们仨跟在后面,唯恐大辕马拉得慢,常常出手推车相助。虽然每日收工后都累了个筋疲力尽,看着散草越来越少,我们却很快乐,忘不了打闹一会儿,侃一顿。这一天,我们正在模仿着水泊梁山中的英雄好汉,互相打闹着,演绎着英雄豪侠们的仗义之举。两只狗狗突然狂叫着扑了出去,我们猛然一怔,难道又是狼来了吗?顺着狗狗出击的方向一望,在我们住处的西南方向,有两个人影正向我们的住处而行,我们不由得有些疑惑,是老书记派人来了?是看望我们的?还是有什么事要通知我们?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大队和牧民所在的地方是我们现在住所的东南方向,而来人的方向恰恰相反,况且即使是大队派人来,也应该是骑马而来,不应该是步行啊,是哪里来的人?是什么人?干什么来的?自从老书记走后,我们这里还从来没人来过。我们觉得不对劲,赶快驱车往回跑。就在我们刚刚到家的那一刻,那两个人正与狗狗打得不可分割,为了防止狗狗咬伤他们,我强行将狗狗唤回,并将它们拴在一旁。

“嗨,你们是哪里来的?”王鑫走向前大声地问道,可对方没有回答,用手指了指我们,又指了指他们的耳朵,我们互相看了看,不解其意。

“你们是听不懂?还是听不到?”郑顺问道。对方还是如同上次一样重复了一次手势。冲着我们,嘴里‘哩哩啦啦’不知说了些什么,且指着他们的肚子,嘴巴,示意我们给他们点吃的喝的。但他们那音调绝不是连长他们说的蒙语。看上去他们也不像蒙古人。我们有些茫然,双方对视着发呆。只有狗狗还在狂叫。

我仔细端量着这两个人,身高都差不多,大约一米七,年龄约在三十岁左右。面色憔悴,看他们的长相行装不像当地人,更不是蒙古人。他们的肩上都挎着一个破烂肮脏的背包,背包外面挂着一个小耙子。我忽然想起了老书记讲的搂‘地毛’的人,正要发话,郑顺似乎发觉了什么,故意碰了我一下,并示意我们不理他们回蒙古包里,我心领神会,一摆手招呼着王鑫、周贵,往包里走,而郑顺径直走到狗狗旁,要将狗狗放开。还没等我们走进蒙古包,没等郑顺将狗放开,我们却听到两声响亮的汉语。

“小兄弟,等等。”这两人边说边走了过来,我顿时觉得很奇怪,他们的汉语讲得这么好,却为什么不回答我们的话?若是聋人,一般是不会说话的呀!俗话说‘十聋九哑’。而此时大喊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郑顺已把小黄狗放了开来,小黄狗‘?’的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如同扑向那几只狼一样凶猛,其中一个慌乱中摔了个仰面朝天,另一个用手里木棒招架,击打着扑向他的狗狗,同时,两人嘴发出一串接一串的叫骂声,且是我们很熟悉的当地汉语,我生怕狗狗伤着他们,硬生生地将扑咬的小黄狗抱在怀里,可就在这时,我的背上硬硬地挨了一棒,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钻心地疼,小黄狗被我压在胸下‘吱,吱’地叫了两声,猛地窜了出去,再一次地扑了过去,而这一次更凶猛了。王鑫、周贵、郑顺见此状,怒不可遏,一拥而上和这两个人打起来了,当我从地上爬起来时,王鑫和郑顺哥俩各强压着一个在地上,周贵拉住小黄站在一旁大声骂着。

“什么东西,还敢来老子们的地盘打人,王鑫、顺子,狠狠地揍他们,替组长出气。”还没等周贵说完。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耳光声就响起了。

“敢来这里撒野,老子今天让你知道,你王爷爷长得几只眼睛。”王鑫叫嚷着又打出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郑顺却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顺子,人小,胆小,力量小,这一巴掌下去,也就能打死个苍蝇,哥们不好意思了。”

‘啪’的一声,郑顺的手掌已重重地落在了他身下那人的脸上。瞬间血从那人嘴里流出,我慌忙大声喊道,我知道郑顺是练过武的。

“王鑫、顺子不要打了,快放开他们。”我急着将王鑫拽起,并喊着周贵将郑顺也拉开。

王鑫和郑顺勉强站了起来,那两个人已毫无斗志,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耷拉着个脑袋一声也不啃,一副斗败了的公鸡的样子,我看着他俩这个样子,原本满肚子的气愤消失了很多,倒觉得有点可怜。

“你们是哪里的?干什么的?”我忍着疼弯下腰问道。

“山生沟的,想搂点‘地毛’”。其中一个答。喔,真还是搂‘地毛’的,想起老书记讲搂‘地毛’的事,以及还在发疼的背,我的怒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大声喝道,

“看看你们这副德行,还装聋作哑,打死你们也活该。”

“用不着和他们废话,快滚。”王鑫大声地说。

我真想让这两个人立即滚开,滚得越远越好,可往哪里滚?天已经黑了。十二月中旬的草原,泼出去的水,立刻就结冰了。看着坐在地面上的这两个人,我的心软了。不管怎么样,就算这两个真不是什么好鸟,也不至于让他们饿死,冻死吧。我简单地和伙伴们商量了一下,还是让他们先进包里暖和一会儿再说。

那俩人随同我们回到了蒙古包里。蒙古包里只是比外面少了一点点风寒,很冷。郑顺忙着点亮了小油灯,王鑫急着生火炉。周贵忙着去伺候拉了一天车且滴水未进的大辕马。

我用勺子狠狠地敲打着水桶里结起的厚厚冰层,仿佛要敲碎这寒冷的冬日。

我将连水带冰的烧水壶放在了刚刚燃烧的火炉上,那俩人神色木然,犹如做错了事的孩子,垂着头站立在包门一旁。他们的双手红肿笨拙,显然是经历了无数的艰辛和磨难。

尽管我们心里对他们十分讨厌,但看着他们可怜的样子,心中不免产生了少许怜悯。王鑫和郑顺还是从暖瓶中倒出了两缸子热水递给了他们。这是我们每天收工回来后,争着要喝的热水,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它是一份温暖的关怀。

看着王鑫和郑顺递给了这俩人热水,我心中有种难言的宽慰和无法掩饰的喜悦。那两个人虽然用怀疑的眼光接过了水杯,但也能看出他们眼中的激动和感激。他们快速地接过缸子仰头就喝,仿佛这是他们生命中最为珍贵的时刻。

喝完水后,他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我们赔礼道歉。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歉意和诚恳,让我们无法再对他们心生怨恨。我们慌忙伸出手将他们拉起,坐在火炉旁开始交谈。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也不想隐瞒什么了,全说给你们听,让我们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你们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毫无怨言。”

我俩是姑舅,我叫邢二旦,他叫桂三毛,我今年三十一,比他大一岁,是他哥。我们兄弟俩都是山生沟村,土生土长的农民。三年前媒人先后给我俩说了对象,我们都相中了,可我们两家都很穷,一时半会儿拿不出彩礼钱,娶不成,两家人省吃俭用攒钱,准备给我们娶媳妇。可是三年过去了,也没攒够娶媳妇的钱,眼看要过年了,女方最后一次催促彩礼钱,若在年前送不上,人家姑娘就要另嫁人了,我们的岁数这么大了,这次娶不成,以后恐怕更难了,真的是要打光棍了。可你们也知道山生沟是有名的穷地方,有名的光棍村,攒点钱实在是难呵。一年下来辛辛苦苦,挣得工分不仅分不上一分钱,还得倒贴。没办法,村里胆大一点的偷偷摸摸跑出去挣几个钱,度荒过年。娶媳妇都很难。缺钱啊!

听人说,大红山一带的‘地毛’很值钱,搂上一麻袋,能挣很多钱,娶个媳妇没问题。据说邻村‘二后生’的媳妇就是从大红山搂‘地毛’挣回来的。二后生是我高中的同学,我悄悄地找到他问个究竟,他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说,可架不住我的追问和恳求。他终于全部告诉了我,我离开他家时,他反复叮咛两件事,一,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搂‘地毛’的事,(这个我知道,若让一些人知道,你去额外挣钱,定你个‘复辟资本主义’罪,判你个三年两年也不是不可能)。二,去大红山千万不能一个人去,大红山一带不仅容易迷失方向,周围四五十里找不到水源,还没人家,更麻烦的是被当地人发现会直接送进公安局。那一切就完了。

炉子上烧的水开了,‘咕嘟,咭嘟’冒着热气,寒冷的蒙古包里弥漫着满满的雾气,谁也看不清谁,我不知道此时每个人的表情是个什么样?心里怎么想?而我总觉得今天怎么这冷,铁皮炉里的‘羊砖’燃烧得怎么这么慢,散发出的热量不够快,不够足。搓一搓冰冷的手,听着邢二旦的讲述,有种说不出的憋屈。我提起‘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水壶,拿了几个大碗,给每人倒了一碗。我们早已渴了,一天没吃没喝了。先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每个人都急不可耐地端着一碗水,一个劲地往里喝。若不是滚烫,恐怕几口就是一碗。此时,蒙古包里响着此起彼伏的喝水声。就连刚喝进一大缸子水的邢二旦,桂三毛仍然如饥似渴地喝着,发出的喝水声比我们的还大。还急。我喝进一碗水后,顿时觉得僵硬的身子柔软了许多,肚子里热乎乎的,隐隐发疼的背也好了很多。

包里的雾气很快消失,铁皮炉被王鑫烧得通红,我的面额被火炉烧得热热乎乎的,我顺手又给邢二旦,桂三毛添满了水,他们的眼里散发出兴奋的光泽,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并一个劲地说;“ 我们自己倒吧,我们自己倒吧”。

我往壶里加满了水放在炉子上,坐下来和他们说,

“ 你们接着说吧”。邢二旦看了看我说;

“ 从二后生家回来后,我想了一天,去还是不去?为了娶媳妇,我决定要冒这个险,去搂地毛。我悄悄地找上姑舅三毛告诉给了他,让他不要和任何人说,就连家里人也不要说,可他一听,他也要走,他和我一样,也要娶媳妇呵,于是我俩决定到大红山搂‘地毛’,能把媳妇娶回来。

我们各自悄悄地准备了两天,将耙子麻袋提前藏在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下,悄悄和家里人说,我俩要出去找点营生,挣点钱。你们知道出去挣钱也得偷偷摸摸。第三天一早,我们兄弟俩带着家里给准备的一些干粮就出发了。

来这里的路我们一点都不知,只听二后生说,朝着我们村的西北方向一直走,什么时候看到草地上有一座红彤彤的大山就到了。

我们走了七天,还是看不到大红山,也不敢问人,这大红山在哪里,我们走得对不对,我们只知道还是在朝着西北方向走,大红山在哪里我们还是不知道。为了娶媳妇,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今天已是第十天,我们觉得很累了,我们从小在农村长大,苦和累也没少经过,一般的苦和累我们都不怕,都能扛得过。可走这么长的路还是第一次,不知目的地在哪里,就这样盲目地走也是第一次,心里一直不踏实。更何况我们还不敢见人,不敢走大路,生怕被人发现,我俩就像贼一样每天都是偷偷摸摸地过。饿了,啃几口冻得硬邦邦的窝头,渴了,能悄悄喝上几口冰冷的井水就算幸运。晚上能偷偷找上个破墙烂房休息休息就不错了,越往这边走,井,烂墙,破房也越来越少见了,尤其是这几天连破房子烂墙也看不见了,井更见不着了,我俩快要渴死了,找些冰冷潮湿的草,放在嘴里嚼,嚼上几口觉得能解渴,可是过一会儿觉得更渴了,再去嚼,越嚼越渴,我们快要崩溃了。我们后悔了,恐怕还没等看到大红山,没有搂上一根地毛就饿死,渴死,冻死在这荒郊野外了,还娶什么媳妇。我俩都不想再往前走了,想返回了,可就在我们想返回的那一刻,看见你们的马车啦。看见大红山了,更让我们高兴的和能让我们重新获得信心的是,是看到了你们的这个蒙古包,先不管什么,讨碗开水喝,我们有了希望,重新焕发了精神。朝着这个方向加快了步伐,可是我们也有些害怕和担心。我听二后生说,‘这里的人特别恨搂地毛的,只要被当地人发现,就会被扭送到公安局’,我们很矛盾,是朝着蒙古包走,还是躲开走,纠结了很长时间,可是为了活命,还是朝着蒙古包走吧。我们已不想得搂地毛了,不想娶媳妇了,只想讨口热水喝,在这包里睡上一个热乎觉,就是把我们送去公安局,我们也认了,打一辈子光棍也认了。为了不引出更多的麻烦,或侥幸能蒙混过关,我俩决定装聋作哑。

我们原以为蒙古包里住的一定是蒙古人,可看见从马车上,下来你们四个人,蒙古包里没有任何动静,没出来什么人。我俩认定,你们不是蒙古人,也不是当地人,是知识青年。我俩的心里轻松了许多,商量了一下,假装蒙古人,但我们不会说蒙古话,想你们也不会,听不懂蒙古话,认为好过你们这一关,有了些底气,所以就装聋作哑,‘叽里呱啦’冒充蒙语。

刚一打架我们也没怕,虽然我俩很疲惫,可我俩在村里村外也经常为一些事打抱不平,也和一些赖皮们打过架,就你们四个小后生,加上两条狗也不一定是我俩的对手,可这一照面,一出手,我们傻眼了,这一关不好过啊,稀里糊涂就成了现在这个样,我打的那一棒,说实话不是照着人打的,打在了这个兄弟身上,不知这兄弟现在怎么样?伤着没有?还疼不疼?真是对不起啊”。

听到这里我真不知说什么好,郑顺,王鑫也呆呆地低头不语,周贵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全然不知,炉子上那壶水又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郑顺往他那个大缸子里倒了一些,凉着,准备和面用。又顺手给我们每个人碗里添满了水。慢言慢语地说,

“组长的背,你们的脸都受磨难了,人们都说,贵人磨难多,你们看来是贵人呵,我和我哥给你哥俩赔个不是,不该出手打你们,更不该出手这么重,望多担待”。郑顺边说边把壶重新放在了火炉上,双手抱拳向邢二旦,桂三毛深深地致歉。邢二旦,桂三毛慌忙站起抓着郑顺的手说,

“小兄弟不愿你,都是我们的错”。

“不说这个啦,不打不相识,谁也没伤得谁多厉害,扯平啦”我打了个岔说。

“嗨,我性子急,心知你们是搂地毛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再加组长挨了你们一棒,我就急了,对不起了。”王鑫也站了起来,学着郑顺的样子赔礼道歉。

“都 坐下吧,讨媳妇真难”周贵说

这不公平,为什么男的要给女的彩礼钱,为什么女的没有彩礼钱就不嫁,是嫁钱还是嫁人了?周贵在说,

“还为什么,这世道就这样,姑娘都快成猪儿子了,都得花钱买”。王鑫说。

“男人就是‘难’人”。周贵说。

“真正的男子气概在于面对困难不屈不挠,即使面临再大的挑战,也要勇往直前。娶妻难,但能迎娶心爱的女子为妻,那才是真正的本事和担当,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女人的信任和依赖。如果你们连娶妻的勇气和实力都没有,那么即使有机会,你们也可能无法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你们虽然有些许的勇气和决心,但如果遇到困难就选择逃避,那么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又有什么价值呢?只满足于吃一顿好饭,睡一个好觉,而放弃追求自己的目标,这样的生活态度只会让人鄙视。所以,如果你们今天已经吃饱睡足,那么明天就请回吧,最好你们能一直保持单身,不要伤害那些无辜的姑娘。同时,也请不要玷污这片美丽的草原”。郑顺说完,起身和面去了。

邢二旦,桂三毛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显然感到十分尴尬。郑顺边和面边说;

“面也得用力揉,用力搓,甚至用拳头打,用掌打,这样和出来的面才会光滑有弹性。才好吃,有味道,不揉戳,不摔打,不成才”。说罢,郑顺使劲将面在盆里摔了几下,放在炉子旁。又说;

“好好醒醒吧”。

王鑫从门外取回仅剩的一条风干羊肉,放在案板上,细心地切割着。这条肉是老书记带的,平时不舍得吃。计划等积完最后一车草,就用这条肉好好煮上一锅“咯达”子庆祝。

看着王鑫切割着这块肉,我和周贵先开始有些怀疑,但当确定他是要在今天共享时,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我不清楚是因为太久没吃到肉了,还是被王鑫的慷慨所感动,但那种美滋滋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升起,仿佛嘴角都要流出幸福的汁液。我瞥了一眼邢二旦和桂三毛,心想这俩家伙还有福气,‘铁公鸡’王鑫都舍得。再看邢二旦,桂三毛他们的表情更是难以形容,是羞愧、贪婪,还是其他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无法表述。但我能感觉到他俩比我和周贵都激动,都高兴。

王鑫用力地切着那条干羊肉,瞅着邢二旦,桂三毛说;

“不知道你们这媳妇卖多少钱,若花个高价钱卖个媳妇,让全家人跟着受苦受累背债务,不值!你们忍心吗?要是为了娶媳妇,干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犯罪,更不值。你们打一辈子光棍又怎么样?总不能为了满足和达到自己的欲望,就忘了怎么做人和做人的底线。这几年,来这里搂地毛的,毁房子,烧羊圈,拆井台,破坏草场,不知你们知道不,干了这些伤天害理,缺德的事,娶了媳妇也会断子绝孙”。王鑫越说越激动。

听你们刚才说,看来你们这是第一次,还没干什么坏事,还算好。有胆量闯这荒无人烟的大草原,有种男人的味道,看来那两个女人你们也挺爱,为了心爱的女人,敢于这样付出也确实让我佩服。我弟弟说得也对,男人嘛就得有骨气,就得有担当,敢担当,山生沟我们知道,十年九旱,穷得再不能穷的地方了,挣点钱不容易,真也难为你们了。可眼下哪里能挣钱?都差不多,你们要娶的媳妇若连这一点都不管不顾,不同情,还要彩礼钱,你们没说,我猜肯定要的不少,不然三年还攒不够,这媳妇不值得娶,你们吃饱了,喝足了,睡好了,明天回去吧,就算来草原走了一圈,看了看大红山,老古人们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一趟也就顶如读了一本书。

“听听我哥,挨着组长睡了几个月,快成文人教育家了”。郑顺说

哈哈,巧,哥俩对哥俩,姑舅对姑舅,‘亲不过姑舅,香不过猪肉’。来,我们往锅里拽面片。看看我们今天这锅“圪垯”子有没有猪肉香。我插了一句并招呼大家一起往锅里拽面片。邢二旦,桂三毛慌忙站了起来,不知是被炉子炽热的脸,还是兴奋之血滋润的脸,红润中透着憨厚,看上去觉得可爱可亲。

一大锅‘圪垯’子很快就煮好了,一会儿被我们狼吞虎咽般地吃光了,这锅‘圪垯子’虽然远不及老书记做得可口,但大家吃过后,都连连叫香,叫好。尤其是邢二旦桂三毛都说他们从来没吃过干羊肉煮‘圪垯’子。还说他们过了三十多个大年也没吃过这么香的饭。饭后,我看着大家美滋滋的样子,故意问,

是猪肉香,还是这‘圪垯’子香。

‘ 哈哈,哈哈’,在大红山脚下,在宝力格草场,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在弥漫着浓浓的干羊肉汁‘圪垯’子味的蒙古包里,响起了一串串和谐愉快的笑声。

为了让他俩好好睡上一觉,我们让出了两套被褥给了邢二旦,桂三毛,我和王鑫挤在一个被褥里,郑顺和周贵挤在一个被褥里,互相开着玩笑,逗着乐。都说自己娶了一个好媳妇。在期盼美好未来的想象中,带着各自的希望进入了梦乡。

清晨,还是被狗狗叫醒,邢二旦,桂三毛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像老书记一样,已将火炉子烧了个通红,炉子上滚开的水,在‘咕嘟,咕嘟’地响。我们四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他们俩不管怎么说也是客人,真是‘不打不亲’。

我们胡乱洗漱了一下,周贵从麻袋里给每人挖了半碗炒米,学着老书记的样子,用刀子给每人碗里削了几片羊尾肉,特意多给邢二旦,桂三毛碗里多加了一些。又给每人碗里加了两勺奶酸油,冲上滚烫的老砖茶水,邢二旦,桂三毛将他们仅剩的半碗炒面,拌成‘棵垒’,分给我们,你一口我一口美滋滋吃地分享了。饭后。邢二旦,桂三毛,他俩说,吃这样的饭是第一次,这香脆的炒米,这肥嫩的生羊尾,清酸的奶油。用滚烫的老砖茶水一冲,还真好吃。草原上的牧民还真会吃。我们说,蒙古族牧民有好多种吃的,有好多样饮食的方法和饮食习惯,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

我们还说;离开家之后,第一次吃莜面制成的炒面‘棵垒’。周贵起身忙着套车去了,我们收拾了一下包里零乱的东西,穿好衣服坐上车去继续积草,邢二旦,桂三毛跟着我们坐上了车。

在草原的辽阔天地之间,晨曦的微光刚刚刺破了夜的寂静,邢二旦和桂三毛就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们为了那所谓的“地毛”,为了能娶上媳妇,不惜冒死来到这里,听了我们讲述那些破坏草原的劣迹,他们已深恶痛绝这种行为。邢二旦目光坚定,桂三毛则紧握双拳,他们决定,不再为了一时的私欲而伤害这片养育千千万万生命的土地。

“媳妇能娶则娶,不能娶就不娶,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决不做伤天害理的事。”邢二旦的话语铿锵有力,回荡在草原的清晨。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奋战了四个月,渴望完成任务,回到大队,回到那个温暖的家,与那个由六个女子组成的“娘子军”团聚。

因此,邢二旦和桂三毛决定留下来。他们觉得与我们已经成了梁山兄弟,马上离开会让他们感到不舍。他们想多留几天,帮助他们完成任务,也想让我们早日与家人团聚。

昨晚的相识与相处,我们对邢二旦和桂三毛有了全新的认识。没有了丝毫的怨恨,取而代之的是对他们处境的同情。我们希望邢二旦和桂三毛能够尽快找到新的生计,挣到钱,在今年迎娶他们心爱的媳妇。在郑顺的提议下,我们决定。让邢二旦和桂三毛留下来,但我们也担心,如果老书记或队里的其他人突然到来,我们怎么说。思虑再三,郑顺提出了一个主意:“不论谁来,就说邢二旦,桂三毛是组长的姑舅,”

从那以后,他们与我们的称呼,就多了一层亲密——“姑舅”。这个称呼,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代称,更是我们之间深厚情谊的见证。

周贵洋满面春风地驾驭着马车,我们一行人在欢声笑语中抵达了装草的地方。邢二旦与桂三毛争先恐后地拿起装草的钗子,开始了他们的装车工作。真可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们二人的装草技巧,让我们深刻感受到了他们的高超技艺,相比之下,我们之前的自信显得如此不堪一击,真可谓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我们曾自以为,经过老书记的悉心指导和一个多月的锻炼,我们已是装草卸草的行家里手。但如今一比较,我们才惊觉自己的差距,原来我们只是合格而已。这些从农村走出的劳动者,他们的技能确实高超。这也让我们深刻领悟,任何一项看似简单的劳动,背后都隐藏着独特的技巧。与邢二旦、桂三毛相比,我们的装草技能显然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再次提醒我们,在生产劳动中,我们需要向农民、牧民们虚心学习,不断提升自己的技能水平。毕竟,“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们不能因为取得一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更不能夜郎自大,以为自己已是强者。

不一会儿,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一大车草就装好了,我和邢二旦,桂三毛说;

“我们三个有点事,你们哥俩和周贵装卸吧”邢二旦,桂山毛疑惑地望着我。正要说话

‘驾’,周贵赶着车朝着大草垛去了,邢二旦,桂三毛紧紧地跟在后面随着车走了。我和郑顺,王鑫提着邢二旦,桂三毛带来的麻袋,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太阳将要落山了,我们三个提前来到了大草垛,望着如同山一样的大草垛,我们很开心,很自豪。这干草凝结着我们对草原的情怀,渗透着我们和所有参与打草劳动者汗水,寄托着全大队牧民的美好愿望,和未来抗击灾害的希望。马车拉着高大宽广的草走来了,我们像是在迎接和接受上天赐予我们珍贵礼品一样,起立迎接。

“我们三个赌一把”。郑顺说

“赌什么”?王鑫急着问

“赌周贵他们今天拉了几车草”。郑顺答

“怎么赌?”王鑫问

”谁猜的数最接近,最准,谁就赢,赢者弹输者十个脑门。郑顺说;

‘赌’,是我们经常玩儿的游戏,不论什么都想赌一把,大到天上的星星,小到地上的沙石,等等。输者挨几个弹脑门,给赢者挠痒痒,背着赢者转圈儿圈儿等等。郑顺是长胜‘将军’。

“好,我猜,七车”。我说

“我猜六车”王鑫说

“我猜九车”郑顺说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我们还和平时一样,异口同声地说着,并伸出左手小手指用力地钩在一起,使劲地摇晃了几下。用我们孩时的方法确定了赌局的有效性。不一会儿车到了,邢二旦,桂三毛似乎毫不费力,很快将一车草卸完了。

“ 大周,今天拉了几车草”?王鑫急着问。

“你们又赌啦”周贵问“你快说”王鑫催促着

“ 十三车”。周贵高声地回答。

“什么?你不是逗我们玩吧!”王鑫瞪着眼高喊

“向毛主席保证”。周贵坚定地答。我一听撒腿就跑,生怕被郑顺抓住,再看王鑫苦着脸皱着眉,闭着眼,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准备接受郑顺的惩罚。

‘ 崩,崩,崩’,王鑫的脑门被郑顺弹得直响。眼见的红中发紫,隐隐约约地看见隆起了包,王鑫龇牙咧嘴,不停地叫嚷,

“等我下次赢了你,一定让你脑门开花”。

“那你就等着吧!”,‘崩’的一声,郑顺使劲弹完王鑫第十个脑门,得意地笑着并指着我大喊,

“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给你留着吧,瞅准机会加倍惩罚,绝不留情”。

邢二旦,桂三毛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被我们的举动逗笑了。

“他们这是唱的哪门子戏?”

“他们仨不知又在赌什么?看来是郑顺赢了”。周贵答

“ 这有什么可赌的”?邢二旦问

“也没什么可赌的,闲得无聊闹着玩儿,想赌什么就赌什么,我和组长都怕王鑫和郑顺赢。王鑫的爷爷是武功高手,他俩从小跟着学,手脚有些功夫。”

“奥,原来是这样”。桂三毛挠着头若有所思地说。

“ 嗨,组长,靠近点吧,你们捡了多少烧火的粪”。周贵冲着我问。

“ 多半麻袋”。我回答。

“大红山东面有一块平地,那里多一些,”周贵说

“好的,明天去.”我答。

“上车,回蒙古包”。

我们都坐上了车,边说边笑,桂三毛说,

“古诗云,‘风吹草低,见牛羊’怎么这里没有放牧的, 一只牛羊也没见,兔子,狐狸真不少,黄羊成群结队,一群接着一群”。

“这里是我们大队的禁牧区”。我答道

“ 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姑舅三个,一天才捡了半麻袋粪”。桂三毛说;

“可不,这也是偷跑来的牲口拉下的,”王鑫说;

“ 我们有的是烧的,羊砖再烧半个月也没问题,他们三个看着你们哥俩装车,故意找借口玩去了”周贵说

“大周,今天我们发现一窝小兔子”郑顺说

“没抓吧?可不要惊吓它们”。周贵说。

“不会的,在这草原上,除了狼,其他都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就永远不伤害!”王鑫高声地说。

三天后,我们依旧在黄昏时收工了。周贵兴高采烈地赶着车,在我们的指引下,来到了我们谎称粪的地方。邢二旦,桂三毛傻眼了,惊呆了,他俩没有看到一粒烧火用的粪,而是看到了他们带来的那两个打着补丁的麻袋,装满了地毛。

“ 邢姑舅,桂姑舅,别看了,快把这两麻袋‘地毛’装上车,回蒙古包吧”。王鑫说,

说着他已抓住麻袋的一角,邢二旦,桂三毛慌忙伸出手一起用力将这沉甸甸的两麻袋‘地毛’装上了车 。

“这地毛?”邢二旦,桂三毛喃喃自语

“这是给你们的,不知能不能娶回那两个女人”。王鑫说。

“给我们的?”邢二旦,桂三毛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们。

“是的,是给你们的”。我用诚恳的语气回答。

“驾”周贵高高地喊了一声,并扬起手在空中甩出了一声清脆的皮鞭声。

‘轰隆,轰隆’我们的马车向着我们的家,那个宝力格草场永远忘不掉的蒙古包走去。

‘轰隆,轰隆’,我们的马车每天都是这样一道轨迹,蒙古包——大红山——蒙古包。虽然这个轨迹和我们想要回家的路线风马牛不相及,但距我们的家越来越近了,这几天在邢二旦桂三毛的帮助下,一天的工作效率足足能抵我们三天的工作效率,待积的草所剩无几了,估摸着照这样,最多用一周的时间也就干完了。我们心中期盼着回那个第一天到达d大队的家,我们知识青年集体的家,大队部旁边的家,越来越近了。

我们想回家,已经想了很久。

邢二旦,桂三毛也该早早回家了。

晚饭后,周贵抖干了装着白面的口袋,和了一大盆面,准备烙‘背锅子’,郑顺端了一大盆开水出了外面,说要冻成冰,再砸碎了当冰棒吃。我们吃的是国家统一的供应粮,白面是按比例供应的,虽说供应我们的比例略高,达到了40%,但我们总觉得不经吃,尤其是刚来的那两个月,觉得没怎么吃,白面就吃完了,好在后来我们学着连长们的吃法,和这里牧民们的生活习惯,以炒米为主,这白面也不觉得怎么缺了。今天还能省下些烙个‘背锅子’。

在那个初冬的黄昏,我和王鑫并肩坐在邢二旦和桂三毛的身旁,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即将到来的寒冷凝固了。天空阴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雪,我轻声开口:“明天你们就回去吧,数九的严寒就要来了,这天,越来越冷了。”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朋友的关心和牵挂。几天来,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也映衬着我们沉重的心情。我接着说:“千万不要被雪截住了,早点回去,家里人放心。卖了这些地毛,不知能否凑够彩礼钱,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安全。”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搂这些地毛是大周的主意,郑顺、王鑫也提议为了不损坏草原,同时不让你们知道,我们没用你们带来的耙子搂‘地毛’,全是用手一根一撮从地上捡起的。我们想给你们多装点,因为你们来一趟不容易。”

邢二旦和桂三毛听后默然许久,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邢二旦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我们明白,这份情谊我们永远记在心里。但愿吧,我们姑舅俩今年都能给你们娶回两位嫂嫂,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好好聚聚。”

夜色渐浓,我们围坐火炉旁,火光映照着我们的脸庞,温暖而明亮。虽然即将分别,但心中的友谊却像那火一样,燃烧着不灭的热情和期待。我们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变迁,这份深厚的情谊都将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间。

邢二旦,桂三毛低着头没吱声,眼角上挂着几颗亮晶晶的泪珠。

这里还有八块四毛钱,是组长让我们凑的,你们拿上,能干点啥就干点啥。王鑫从兜里掏出一个绣着一对鸳鸯的手绢包递给了邢二旦

邢二旦说什么也不要,王鑫强塞进了邢二旦的兜里,并紧紧地按住,不让邢二旦再往出掏,邢二旦握住王鑫红肿的手“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并喃喃地说,

“你这手冻成这样,我还真以为,是你说捡牛粪冻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这手几天就好了”王鑫说。

“组长,你过来。郑顺喊着我。我凑了过去,郑顺一把搂着我,在我脑门上‘蹦蹦蹦’地弹,并强行将我的手套摘掉说,“为了能和手上这几个黄水泡匹配,我还得给他脑门上来几个包”。还没我反应过来,三个已过去了

四,五,六,郑顺边弹边得意地数着,前五个钻心地疼,我强忍着,我知道我们的赌是拉过钩的,迟早都得兑现。更何况我们几个都奉行男人说话,‘一笔写下,一个唾沫,一个钉’。的箴言。

“十一,十二,十三,后三个是奖励你重哥们,讲义气,爱穷人的,把我的手套给你吧”。邢二旦桂三毛看着我们和谐又滑稽的样子,脸上不禁地露出了羡慕的笑纹。而且还有不好意思的苦涩,他们知道我和王鑫的手以及郑顺的手是为搂地毛冻坏的。

我们早点睡吧,组长说啦,天不亮就送你们走。郑顺边说边故意用手抚摸着我的脑门,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样子拉起邢二旦,

“邢姑舅走,尿泡尿,睡吧。”

邢二旦,桂三毛想说点什么,结果被我们前拥后族的推出包门一起撒尿去了。

三升星不知藏在了哪里,被夜色罩染的黑云遮挡得严严实实,我们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我们坐着已伪装成拉草的车,在周贵的一声吆喝下出发了。

我们要去哪里?不知道。走多远?不知道。我们只是想要将邢二旦,桂三毛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哪里安全,我们不知道,我们不可能将他们送回家,不敢将他们送回家。我们只想尽可能地,尽快地将他俩送到一个离他们的家最近的地方。周贵照着邢二旦,桂三毛指点的方向赶着车静悄悄地走着,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四五十里之内没人家,也不会有什么人出来,但我们还是不敢言语。生怕被人听到。生怕被别人发现。人们常说,‘夜晚的声音会传得很远很远’。好在今年草原上生长的草就像厚厚的地毯一样铺在了上面,如同专为我们这次悄悄出行而设制的隔音层,马蹄声,车轮声,几乎听不见。我们还略觉得安心。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抗御着寒冷冰冻的夜晚,出于好奇和为了抗寒。昨晚,我拿出了老书记给我们带来的过冬的衣服,羊皮帽,羊皮袄,羊皮裤,羊毛靴。今天我们全部穿戴在了身上。我们自翔是草原上的大‘公羊’,邢二旦,桂三毛说,我们是唐朝白袍大将军薛仁贵。

夜色如墨,我们一行人摸黑前行,不知道已经走过了多少路。天边尚未露出鱼肚白,寒意一直侵袭着每个人的身体。邢二旦和桂三毛,他们两人身上的衣物比我们单薄许多,他们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但他们却毅然决然地说,‘跟着车走会好一些’。

于是,我们纷纷下了车,脚踏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车辆。刚开始,刺骨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割裂着我们的皮肤,但渐渐地,身体似乎适应了这种温度,甚至微微出了些汗。然而,长时间的行走让我们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实在是走不动了。

王鑫笑着说:“看来我们穿得太多了,得脱点衣服才行。”于是,我们纷纷脱下厚重的皮袄,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继续前行。但没过多久,寒风再次侵袭,我们的后背感到丝丝凉意,仿佛有无数枚针刺扎我们的肌肤。脚上穿着的“羊毛戈登”在这荒郊野岭中显得格外别扭,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地面抗争。

邢二旦和桂三毛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他们的步伐依旧稳健,神态自若。他们仿佛就是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夜行侠客一般,不畏严寒,不惧困苦。我们打心眼里佩服这两位新姑舅,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在农村牧区锤炼长大的人,所拥有的吃苦耐劳的能力和劳动的本领是我们不具备的。我们上山下乡显得那么必要,那么重要,那么英明。在这漫长的夜行中,我们不仅磨炼了自己的意志和体魄,更深刻地认识到了劳动人民的伟大和坚韧。

天还是那么的黑,风刮得越来越大,行车的速度也慢了很多,我们强行将邢二旦桂三毛拉上车,并将我们的羊皮袄轮换着给他俩穿,邢二旦桂三毛必须节省体力,他们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要背着地毛,背着他们的希望走。

走着,走着我们忽然发现了远方的灯光,我们很兴奋,悄悄用手指点着。这是勤劳的农牧民们晨起的灯光,这灯光预示着天很快就要亮了。这人间的灯火,总是会给人们带来光明,带来温暖,带来希望。尤其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这灯光星星点点,犹如刺向黑暗的利剑,焚烧黑暗的燎原之火。是力量的支点,是生命的希望,是迎接光明的始点,

我们高兴地跳下了车,舒展了几下僵硬的身躯,环视了一下模模糊糊的周边和脚下可见的土地。我悄悄地说,

“看样子,我们已远离宝力格草场了”

“我觉得是,‘补堆儿,唐恼’,早已不见了”。周贵说

“邢姑舅,桂姑舅,我们走得对不对?”王鑫问

“方向是对的”,邢二旦说。

“ 一直朝南就对 ”。桂三毛说。

“我们这是朝南吧?”王鑫问。郑顺仰头望了望时影时显的北斗星说,

“看北斗星的位置,我们是在向南走”。

若没记错的话,再往南走就会有一条大道,这条路直通我们村。桂三毛说。

车继续朝南走着。

天大亮了,太阳的温暖,地面的清晰,以及远离了搂‘地毛’的禁地。我们紧张和压抑的情绪有了很大的缓解,身子也不觉得那么僵硬了,慢慢地有些热乎乎的感觉。我们走到了一个避风的土丘旁停了下来,周贵将伪装用的草抱了一梱喂给了大辕马,我们也饿了,各自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炒米,塞进嘴里咀嚼,这也是我们习惯了的用餐方式,也算作我们的早餐吧。郑顺从他那个时常夸耀的军用书包里掏出了几块碎冰,分给了每人。此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郑顺说要当作冰棒吃的这些冰,此时是显得多么及时多么重要,而当他端着冰块时,并说要当冰棒吃,我心里还觉得好笑,这大冬天的还吃什么冰棒呢。而此时我内心里再一次佩服郑顺的聪明,这未雨绸缪往往是会被很多人忽视的。我觉得人与人的智慧差距,不仅仅存在于大是大非上,而在这细微的方面同样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那年月常出门在外的人,都要带一个加工过了的猪‘尿泡’当水壶。若能背上一个军用水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是一般人可求而不可即的事。像我们几个刚刚离开学校的穷孩子,和第一次出远门的邢二旦桂三毛来说,既没有猪‘尿泡’,更不可能有军用水壶,在这寒冷的冬天带上一些冰块,是解决饥渴的最好方法。我把郑顺递给我的那块冰放在嘴里吮嚼着,那个感觉,那个滋味,远远胜过盛夏酷暑时吃上一口冰棒强得多,美得多,爽得多。

不一会儿,我们都吃好了。大辕马也吃了不少,周贵将剩下的几根零乱的草,捡了捡放在了车上,招呼着我们上了车,轻轻地拍了一下大辕马的臀部,大辕马拉着我们继续向南方走着。而这一次,很快就甩开了荒野草滩,大辕马拉的车,走得也很快,车轮子碾压在清晰的车辙上,发出了“隆隆,隆,”地响声,听起来还挺像一曲催人泪下的进行曲,令人振奋。

我们已走上了一条宽广的大路,是通向邢二旦,桂三毛家的路,是一条充满希望和幸福的路,

时间过得很快,在邢二旦桂三毛的一再要求下。周贵将车靠边停了下来。邢二旦,桂三毛背着用草伪装好了的‘地毛’走了,临走时,我们没有多少语言,我们之间只是用潮湿的眼睛,凝视了对方片刻。王鑫将昨晚烙的背锅子\",全部装进了邢二旦桂三毛的干粮口袋里,挂在了邢二旦的胸前,郑顺将他那个装着剩余冰块的军用挎包递给桂三毛,说是留个念想。我们直望着邢二旦桂三毛背着草的影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之后,我们才扭头赶着车原路返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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