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刚送走了王夫人就听人来说宝玉来了,于是忙让人请进来。
宝玉一进来就看到藕官还在这儿呢,也没有说去收拾东西,心里便有了一些惊讶,到屋里,黛玉给他让座,坐下之后他才说着:“刚才太太上我那屋去了,他也上到你这儿来,在我那儿打发走了好些人,你这儿的丫头倒是都没变呢。”
林黛玉看着他眼角泛红,便知道已经是在家哭过一轮了,于是便劝道:“我是个姑娘家身边有着丫头在当然是可以的,不管是俏丽些的还是不俏丽些的都行,你是个爷,太太自然是不想让那俏丽的留在你身边,想让你好好读书呢。”
宝玉听到他这么说,一时间又勾起了被遣送走丫头的心思,赌气的说着:“我总是好好读书也是留不住他们,也不知为何刚才太太到我那去,竟是连一些个私话他都知道,不知是谁做那长舌妇把屋里的事全都说了出去。”
紫鹃也在屋里,听到他的话,便说道:“二爷若是好好读书,太太也不会这么看管着二爷,难道你不知道太太老太太都把你当成个宝似的,生怕身边有一个谁能带坏了你。”
宝玉听紫鹃也说她,便说道:“什么带坏不带坏的,若是我身边都带着些小厮,那才是被带坏了呢,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女儿家,哪能够带净了我,我还指望他们把我往好处引呢。”
黛玉听了他的话便笑着说:“瞧瞧你这呆病又上来了,那些个姑娘哪就都是好的了,保不齐哪个就有些小心思,要不然你院里的话怎么能够传出去呢?就算是说些不尊重的,也就是说说笑笑的就完了,谁还能特意记着这些。”
宝玉听到了之后便也不再言语,其实心里也有着大概的想法。他能知道是谁的,只不过是不愿意生事,若是生事的话,只怕身边就又保不住了。
黛玉看他的情况便说道:“看你这是知道谁嚼的你院里的舌头?我不是舍不得吧,不如和我说说,今天太太都打发走了,你院里的谁。”
宝玉道:“一个佳蕙,一个芳官。”
黛玉笑着说:“原来是这两个,你怨种的佳慧我也见过,长得挺俏丽的一个丫头,怪不得太太不放心呢,至于那芳官原本他就是戏子出身,太太就瞧不上他,如今得了由头,自然是要把他送走的,不只是芳官,就是连我屋子里的藕官,还有其他丫头也都要送走了。”
宝玉听了这话便想起了刚才的疑问,于是便问道:“我刚进来的时候碰到了藕官,怎么藕关还在你这儿呢?我看他也没有要收拾东西跟他干娘走的意思。”
黛玉低头浅笑着说道:“我院里的丫头为什么要送走啊?我只是客居在此,又不是原本正经的小姐,我院里的事儿,太太还管不着许多。”
紫鹃便在一旁说道:“藕官在我们这儿处的好,姑娘也舍不得他,便舍了脸和太太求了过来。”他虽是如此说,但却不敢说是待遇,怎么和王夫人说的话。毕竟上一次他只是逗一逗宝玉说黛玉要走了,宝玉就闹得天翻地覆的。
但是藕官不知道这事儿,他进来添茶便说道:“可不是,我以为我也要走了呢,可是姑娘说姑娘过两年就要回金陵去的,要把我带到那边去,太太便说不了什么了,还有说什么银子的事儿。”
黛玉呵斥藕官说道:“这是什么话?你就和二爷说。”藕官听了之后,就诺诺的不敢再说了,紫鹃则是说道:“姑娘也别生气,她并不知道原先的事儿了。”然后又和藕官说着:“这话不过是姑娘去糊弄太太的,你怎么也在二爷面前说。”
宝玉听了之后则是像被五雷轰顶一般,拉着黛玉的袖子,说道:“好妹妹,你别是真要嫁去吧?”
黛玉笑着说道:“上次都说了,我不回家去的,你害怕个什么,难道还要闹得天翻地覆的,这事儿我不过是用来搪塞太太的,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的信了呢。”
宝玉则是说道:“上次紫鹃已经和我说了,你要回家的,如今你也这么说,岂不是真的要走了吗,咱们从小吃住的都在一处,你怎么舍得我。”
黛玉拿帕子擦了擦宝玉脸上的泪便说道:“你也知咱们是从小的情,我哪能就这么走呢。更何况我待在这里也好,总比冷冷清清的家里好吧。”
听到他这么说,宝玉才略略按捺住了心思。他刚才差点以为自己院中的丫头去了,而林妹妹也要因为这件事走了呢,这大观园中的姐妹宝姐姐已经走了,若是你妹妹在走了的话,这不就是散了吗?
这些年玩的好的姊妹们,邢姑娘已经给了薛蝌,宝姐姐又入了宫 ,史大妹妹早就已经许了人家,院中和自己处的好的丫头们也都一天天的大了,到了要出府的时候,最后的时候岂不就剩下了自己一个单崩的,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了吗?
黛玉看他略略收住了情思便说道:“这两年我的泪都少了,你流泪的时候倒是越来越多了,你是个爷,怎么能天天流泪呢?岂不闻常言道,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若是让舅舅知道了,岂不是要打你,要是让外面和你玩的好的知道了,岂不是也要笑话你吗?”
宝玉听他这么说,便勉强扯出了一抹笑说的:“我从未说过我是大丈夫,他们爱笑话就笑话去吧,老爷也从来没说过我这事儿的,妹妹可不要乱说。”
林黛玉便笑着说道:“好好好,我不乱说的,也没人敢笑话二爷。 ”然后又和紫鹃说道:“还不快去预备水来,给二爷预备着洗脸。”
紫鹃答应着去了,留下藕官在屋中侍奉。藕官看着宝玉便问道:“二爷,芳官是一定要走的吗?”
宝玉听了便点点头说道:“太太下的令我也不敢为你现在方官应该是在收拾东西了,你若是想送送他便现在去吧。”
黛玉点了点头,藕官便往怡红院去了,又碰上了他干娘,他干娘看到他便说道:“快回去收拾东西,你还在这乱窜什么没听着太太说让你们这些个唱戏的都走吗?”
藕官便说道:“干娘说的好没道理,我们姑娘说了要留下我呢,难道干娘不知道吗?若是干娘想带我走,还请到太太面前对质呢。”
他干娘便说道:“你们姑娘,你们姑娘是个什么?谁不得听太太的,太太说既然让你们走了,那你就得跟我走。”
藕官自然是不愿,两个人就在那沁芳亭拉扯了起来,一个喊着太太说了让他走,一个喊着姑娘说了已经向太太求了情。
惊动了正要出园子的王夫人,周瑞家的上前给了藕官一个大嘴巴子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在太太面前这么大呼小叫的。”
那婆子看到周瑞家的便已经退到一边跪下了,藕官被打的捂着脸,满脸的泪花,说道:“太太,我们姑娘已经向你求了,我留在园里,我干娘又要带我出去了,求太太给评评理。”
王夫人正因为在林黛玉那里碰了个钉子,心里不爽,看着就是这个丫头才让林姑娘顶撞他,便说道:“我给你评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姑娘保着的,你去找你姑娘说。”
所幸藕官平日里在这园子里处的不错早有人看着他和他干娘拉扯起来,便想要上前拉架的,但是又看到了王夫人带领着中丫鬟媳妇过来,又不敢上前连忙跑到潇湘馆里去找黛玉去了。
林黛玉还在劝宝玉别哭了,这些个人都是该散的,而且好歹是保住了晴雯。晴雯虽在老太太那边,但是也不用像他们似的这么没脸。
园子里的小丫头过来碰到了紫鹃,和紫鹃说了缘由之后,紫鹃便撩帘子进了屋说道:“姑娘先别管这边的事儿了,藕官出门看着他干娘两个人在沁芳亭那里撕扯起来,被太太看到了,还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呢。”
林黛玉一听便站起了身,让人给他梳洗一番,便带着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沁芳亭,宝玉自然也是跟着洗了一把脸,便匆匆的跟过来了。
一来便听到了王夫人说要是有冤,就找他姑娘去,林黛玉便说道:“舅母好大的气,我来了,不知道这丫头又做了什么,冲撞了夫人。”
周瑞家的便说道:“林姑娘,你这丫头在这沁芳亭,和她干娘大庭广众的撕扯,姑娘也该好好约束一下手底下的人。”
林黛玉看着藕官说道:“他和她干娘撕扯什么?藕官,你跟我说,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冲撞了太太呢?若是你的错儿,我可救不了你。”
藕官看林黛玉,这是要给他撑腰的意思,便哭着说:“姑娘,我刚从怨种出来要去看芳官就撞上了我干娘,我干娘硬说是要把我带走,我便说姑娘已经求了太太的恩典,让我留在这儿的,若是我干娘不信,便去请问太太,没想到他竟是想直接把我带走呢,所以他在这儿撕扯了起来。”
他干娘在一旁,看着王夫人的脸色自从黛玉来了之后,更是下降了一个度,他便知道这两个主子是不合的,于是便也哭喊道:“我冤枉啊,我只听着太太的令是说要把他们都送走的,谁知道林姑娘竟然留下了他,我要带他去太太面前,他偏说要先去看芳官,不跟我走,太太呀,你说说这哪有这么个理儿,我的姑娘不听我的话,竟是和我对着干呢。”
林黛玉听到他们两个的话,便和王夫人说着:“太太他们两个这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好决断呢,不如各撤一步吧。”
藕官看林黛玉还如此护着他,便在一旁哭。因这里离这怡红院不远,自然也早有人把话传到了怡红院芳官的耳朵里,芳官早知道若是干娘把自己领出去的话,哪能说什么赔小子,不过是把自己给卖了换钱罢了。倒不如出家得了个干净,心中已经存了要去当尼姑的愿。
听到藕官他们在那里的话,便也冲了出去,扑到藕官面前说道:“咱们这起子人能有姑娘记着,咱们已经是积德了,又在这豪门大院里住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什么都见过的,即使容不下咱们,觉得咱们的身份低,还在这干什么?倒不如出去做姑子的干净。”
藕官和芳官素来是感情好,听着芳官这么说,藕官儿也下定了心,毕竟不能因为自己让姑娘和太太对上,他这么多年也看出来了二爷对姑娘的心思,姑娘既然这么护着他,那他也不能拖姑娘的后腿呀,于是便跪着说道:“姑娘,我意已决,想出去了,去和芳官做个伴。我辜负了姑娘的好意,日后定是日诵佛常保姑娘平安的。”
黛玉见他这样便点了头,应允了下来,然后王夫人则是说道:“哪里由得他们胡来,佛门也是轻易人进去的,你们要是好好的走到,还能有留些体面。”
芳官素来主义正,跪在地上说道:“我就是要剪了头发做姑子,没道理我就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不能进佛门了。”
王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贾宝玉便从边上出来说道:“太太就应了他们吧,佛门最是宽宏无比的,有那造了杀孽,犯了赌债的不也都进去躲了清静。为何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进不去了呢。”
王夫人一看宝玉在这儿便知道他去找黛玉了,也不理他说的话,而是问道:“我让你在家里温书,你出来干什么?”
宝玉不敢顶撞母亲,林黛玉则是说道:“舅母也不是不知道宝玉,素来都是和这些个丫头们的关系好,如今舅母将他院里的人都打发没了,他自然是心有苦楚,又怎么能念得下去书呢。自然是出来散心的。若是都憋闷在了心里,憋闷坏了,那可如何是好呢。”
王夫人看着林黛玉,知道他伶牙利嘴,不好说话,只是瞧着宝玉,宝玉知道王夫人素来待自己如珠似宝,自己所求的就没有不成的,于是便也跪在了地上说道:“今日不管太太怎么说,我必是要全了芳官他们的心思了,我也知道太太心里想的什么影响了我这一件事,我自然是要好好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