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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破的算快,也算精彩。
徐飞他们回去时,正是大年初一的晚上。
警车碾过结冰的柏油路面,发出细碎的脆响。后视镜里,女警肖媚儿歪头靠在车窗上,睫毛在青黑的眼睑下投出细密的影。
电台里窸窸窣窣的传来春节晚会的祝福。
\"滋滋——让我们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坚守岗位的劳动者们!\"车载电台突然爆发出夸张的笑声,副驾驶的龙平伸手要关,被徐飞拦住了。晚会主持人的祝词在密闭车厢里回荡,与后备箱里装着的物证箱碰撞声重叠。
挡风玻璃上凝着薄霜。徐飞把暖气旋钮又拧大两格,液晶屏显示室外温度零下九度。
刘敏的尸检报告就压在他警服内袋里,纸角已经卷边。
徐飞舌尖顶住上颚,心里的情绪在上涌。
那报告里姑娘的身份信息又在眼前浮现:女性、7岁,身高……
两世为警察。
可每次看到这样幼小的生命失去。
他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和无助。
这时,窗外前方,突然有人影靠近,不住向他们挥手招呼。
徐飞降低车速。
靠近才发现居然是刘敏的父母带着儿子赶来送行。
他赶紧把车停了下来。
“领导……呜”
两位痛失女儿的父母,此时刚开口,声音就开始呜咽。
徐飞赶紧扶住二老。
“这里钱不多,但是这大过年的,还辛苦你们给我娃讨个公道,这太感谢你们警察了,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刘敏父母掏出贴身收着的一个红包。
硬生生的往徐飞手里塞。
这年轻军转民警推脱了几遍,旁边龙平也手足无措。
最后无奈之下。
徐飞只能先收了下来。
“这……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
他本来想说点鼓励的话,但话语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未经他人苦,怎言他人痛。
徐飞只是摸了摸刘洲的脑袋。
向二老挥了挥手告别,便上车继续前行。
而刘敏父母此时并没注意到,在儿子刘洲的帽子里,藏着徐飞偷偷塞进去的那个红包。
…………
很快,警车就开回队里。
徐飞等人没想到的是,陵曲电视台的摄制组正等着他们。
按领导意见,“托梦追凶”这个案子既有传奇性、又有现实性,适合拍新闻片。
徐飞对这事没什么兴趣。
就只能由龙平出镜。
新闻片拍摄完后,在东江卫视一经播出。
迅速火遍全省。
刑警大队也因为这案子破的漂亮,拿了几个年度优秀。
而徐飞也被评为年度先进党务工作者。
当拿到红底鎏金的大本本时,徐飞心里有些好笑。
自己虽然在教导员这个位置上,但党务却没管过一分一毫。
心思全用在办案上了。
如今却拿了这个荣誉。
他随手就把证书放在一边。
此时手边还有一套全新的99式警察制服。
今天是陵曲市局换装新制服的日子。
指尖在银色领扣上打了个转,徐飞对着更衣柜的镜调整帽檐。
他换装新制服后,看着镜子前那还算帅气的脸。
窗外是热闹的爆竹声。
他抬头看见文化宫方向的夜空炸开金色牡丹,2000年最后一朵烟花正在他深蓝的肩头绽放。
徐飞有些感慨。
2000年就这样过去了。
他突然有些想念它。
但他还不知道,接下来的新一年,将会引来暴风般的开始。
…………
2001年,初六。
好不容易在老家过年的徐飞,突然接到队里的紧急电话。
“徐……徐哥,刚刚接到通知,全体干警取消休假,立即返岗!”
电话那边的肖媚儿语气也有些窘迫。
这大过年的,告诉别人休假泡汤,立即回队的差事,太惹人厌。
这姑娘先前不知道都被人阴阳了多少句。
可徐飞接到电话,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回了句收到。
他就赶紧往队里赶。
路上,他心里就隐隐知道出了大事。
这全体民警取消休假,那就不是单单一个陵曲市局能定下来的。
果然,到了市局。
整个一片鸡飞狗跳,刚回来的民警匆匆忙忙被拉上车,一台台各式车辆,都往外冲。
徐飞这时正巧碰到龙平。
他制服都来不及换,就被这大队长一把扯上这台吉普车。
“走!赶紧去现场。”
“到底怎么了?”
“出大事了。”龙平对上下嘴唇不断哆嗦,这几个字说出来,就像是耗尽了他的勇气。
徐飞本想继续问,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搭档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
吉普车在积雪的国道上疾驰,防滑链碾过冰碴发出刺耳的声响。徐飞攥着车顶扶手,透过结霜的车窗看见天际线处腾起的黑烟,像条狰狞的恶龙盘踞在陵曲市上空。
这下不用龙平说,徐飞也知道事发地就在那里。
按方向看,那里是陵曲最热闹的路口——解放大道。
“炸了!那里炸了!”
徐飞顿时明白过来,是爆炸案!
而且居然就在解放大道上。
\"死亡人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
现在最需要的是确定损害情况。
\"王局他们已经在了,现场初步发现十九具遗体,重伤二十七人。\"龙平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中间一辆翻倒的板车,\"救护车根本进不去,解放街现在就是个活地狱。\"
一番疾驰后,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徐飞差点咬到舌头。
到了解放大道爆炸现场。
徐飞不等车停好,他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眼前是地狱景象。
原本矗立着青铜牛雕塑的中心广场,此刻只剩下个直径十米的焦黑深坑。残肢断臂嵌在融化的柏油路面里,半截儿童棉袄挂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上,血迹顺着冰棱滴落,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徐飞落地时靴底黏着半融化的沥青,鼻腔里充斥着焦糊的腥甜味。
他刚想确定自己位置。
突然感觉不好,接着一道耀眼强光闪起,他眼前一阵煞白。
一阵气浪已经把他掀翻在地!
又是一次爆炸!
徐飞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冻土上,耳膜里灌满尖锐的蜂鸣。他仰面看见天空在下雪——不,那是被气浪卷到半空的水泥碎末。
这简直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