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老大夫用金针之法，替花思蓉止了血，一屋子的人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老大夫又替花思蓉诊了脉，确认她暂无生命危险，这才退出了产房，“这是药方子，这是产后护理需要注意的，这是……”
蒋怀霁颤抖着手，一样样接过来，“多谢您，今日要不是有您坐镇，我家娘子还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呢。”
那一盆盆血水，仿佛仍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老大夫摆手，“分内之事罢了。”
因着产下了双胎，花思蓉消耗巨大，且两个小孩儿又是早产，较寻常婴儿体质弱些，洗三便没有办。
蒋怀霁请了三日假，看花思蓉暂无大碍，这才又回去当值。
他才入宫门，便有一股子喜意迎面扑来。
与相熟的人打听，这才得知是二皇子妃历时三天三夜，终于生下了二皇子的嫡长子，皇帝陛下的小皇孙。
说句普天同庆也不为过。
可蒋怀霁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俨然一个尽忠职守的护卫，便是得了分额外的赏钱，也不过是随大流说了一句恭喜，便安安静静的立在勤政殿外，一言不发。
皇帝下朝归来，一眼便瞧见了蒋怀霁，想到老二添了嫡子，不免想起了蒋怀霁先前跪求太医一事。
“蒋护卫家的娘子，不知何日生产？可要朕提前指派个太医过去？”
皇帝亲自过问，还要提前安排太医，这便是蒋怀霁救驾有功的殊荣了。
一时间皇帝身边的侍卫，个个都在心里把蒋怀霁当成了榜样。他们只要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便不会忘了他们的劳苦功高呀。
蒋怀霁并无多少激动，他跪下谢恩，“多谢陛下记挂。
吾家娘子已于三日前诞下小儿，途中大出血，幸得娘子早有安排，有在家坐镇的大夫及时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闻言，面色微变，“无事便好。”
停顿片刻，他又道，“蒋护卫的麟儿倒是与朕的皇孙，相差无几。不若以后，便让你家麟儿到我那小皇孙跟前做个伴读？”
皇帝这番金口玉言，在旁人眼里，便是护卫职业生涯的天花板了，惠及后代。
可在蒋怀霁这个当事人眼里，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并没有一口应下，只恭敬回道，“臣新得的双生子，因是早产，身子不若寻常孩子康健。
小皇孙再金贵不过，他的玩伴儿定然是要能护得了主子的。臣家中的两个稚子，恐担不起陛下的看重。”
要是寻常护卫，定然不会像蒋怀霁这般，不懂规矩！
便是自己的孩子当真不好，那也不能拒绝皇帝投来的橄榄枝，不仅得不了半点好处，说不得还有被砍脑袋的风险。
可蒋怀霁在皇帝跟前儿本就有些不一样，这会儿又有双生子一说，顿时叫皇帝的神经一凛。
他皱着眉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便径直朝勤政殿内走去。
徒留蒋怀霁跪着的身影，孤寂而萧瑟，但面上却不见一丝悔意。
旁边的护卫，也悄悄朝他投来不解与惋惜的目光，只觉得蒋怀霁的好运要到头了。
殿内，皇帝询问王公公，“蒋怀霁的夫人给他生了一对双生子？”
王公公就是个耳报神，陛下身边的风吹草动，他都了然于心，“是。
三日前蒋护卫还准备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回去坐镇的，谁料二皇子妃也正好赶上生产，这不就巧了么。”
皇帝背手，在殿内踱步，并没有留意王公公后面的话，他喃喃自语，“双生子，双胎，一下子生两个？”
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他朝着王公公一挥袖，“宣姜玉徕，来见朕。”
姜玉徕来得很快，皇帝把殿内的闲杂人等都撵了出去。
他看着姜玉徕，神色间有两分罕见的激动，“蒋怀霁的身上，你可有查出什么蹊跷？”
姜玉徕心中一个咯噔，陛下难不成是要兴师问罪？
他收敛情绪，赶忙回道：“蒋老爷待蒋护卫似乎一直有些特殊，蒋护卫在蒋府的待遇，与蒋府大房的嫡长子一般无二。
倘若蒋护卫当真是蒋老爷在外的私生子，那便也能说得过去。”
“可据臣查得的消息，蒋护卫确实不是蒋老爷所生。故而，蒋老爷对蒋护卫无缘无故的关照，便无从说起了。”
皇帝抬手，止住了姜玉徕的话，“你可知，皇家若是生了双胎会如何？”
姜玉徕一脸错愕，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得有些快，但作为臣子，他还是实话实说道：
“皇家若是诞下双胎，为一男一女的龙凤胎，那便是普天大庆的吉兆。
皇家若诞下双胎，同为姐妹，那也是喜事一桩。
倘若皇家诞下双胎，乃是一兄一弟……只要不继承大位，那自然也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喜事一桩。”
皇帝长舒了一口气，他摩挲了两下大拇指，敛眉问道：“姜指挥使常在民间行走，可知民间双胎是不是全都长得一样？”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要不是场合不对，姜指挥使都想笑了。
“回陛下的话，双胎之事虽然少见，但在民间亦能寻到。且这天底下的双胎，也并不是都长得一模一样的。
便是前后脚出生，相差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长大之后那长相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也大有人在。”
皇帝闻言，瞬间来了兴趣，“当真？
可朕瞧着这送到后宫来的双生姐妹花，那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态，皆一般无二呀。”
反正他这个当皇帝的，是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同的，也就图个稀罕。
姜指挥使心中暗道一声，原来误会出在此处！
“回陛下，民间送到宫里的双生子，那自然是要专程挑拣那生得一模一样的，才更吸引人不是？”
“便是二人之间有什么细微的习惯差异，为了迎合……宫中陛下娘娘们的喜好，也会特意调教的，为的就是个辨别不出来的噱头。”
皇帝这下子明白过来了，“原是如此。
在此之前，朕竟以为这天底下的双生子便都是长得一个样呢。”
这也不能怪皇帝，早在前朝，甚至还有过诞下双生子不吉利的说法，尤其是出生便被溺死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姜指挥使为皇帝普及了一回双生子的相关知识，再一联想到皇帝最开始问及的蒋怀霁身世一事。
他的政治敏感度瞬间拉满，前后一联系，心里头便忍不住涌现了一个大胆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