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色的发丝被雪盖住,领口也钻进了不少雪,她最喜欢的睫毛上也结了一层霜。
双手空空,并无药包的痕迹。
宋婉宁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买..药吗?”
盼着念着几十年的人就那么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许毅好像失语一般怔在原地。
她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薄薄的棉袄短了一截,露出近乎皮包骨的手腕,手上都是皲裂的伤口。
黑色的棉裤也短了一截,几块碎布拼成的袜子,麻面的黑色布鞋脚尖破了一块,贴上一块灰色的布。
外头下了雪,灰色的布面是湿的,边缘还沾了些干草叶和泥。
她的眼睛很大,黝黑晶亮,头发很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髻在脑后。
上一世许毅见过很多人,但觉得任何人都没有宋婉宁漂亮。
每次看见那些穿着华丽的夫人,他都会在脑海中想象那些漂亮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样子。
而此时,她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只要他努力点,那些无数次的幻想就会成为现实。
身后一阵冷风涌了进来,吹得灯芯晃了晃,许毅才回神。
见到她失望的眼神,迅速从怀里拿出药包,“我带了药回来,每次只需一勺就够了。”
他把药塞到宋婉宁手里,“你先进屋,我烧水。”
一小勺?
宋婉宁看着手里巴掌大的纸包和之前的明显不一样。
又看向许毅,试探道:“是老大夫不给先前的药了吗?”那药渣,是她磕头才磕来的,她害怕许毅不知道孩子的情况给孩子拿错药。
“先前的药喝了也没用。”许毅刷锅添水,再抬头时发现妻子的眼都红了。
\"怎么哭了?”
“大夫说女儿的病能治好,就是需要三十两银子。”许毅高兴的跟妻子分享。
宋婉宁垂下眸,看着地上干透的玉米杆,心坠了坠。
她知道能治好,若是三两还好,可是三十两...
说的难听点,三十两能买十个一岁大的女儿。
这就是她的公婆不重男轻女,若是换成大伯家,怕是早掐死了省心。
别说没钱,就是有钱..
她瞥了眼许毅,抿了抿唇,他也不会为了女儿花三十两吧。
他若是喜欢女儿,也不会这一年不闻不问。
低头点火的许毅终于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了。
他停下点柴的手,站起身,温声说:“你放心,我会给女儿治病,你手里的药是一个月的量,等下个月我肯定能赚到五两银子给女儿买药。”
一个月的量!
五两银子!
宋婉宁猛地看药又猛的抬头,手指有些发抖,“这些是五两银子的?”
真的愿意赚银子给女儿治病?
宋婉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的看着他。
许毅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盛了碗热水放在锅边晾着,认真的说,“以前我做的不对,让你和女儿受苦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一定会把女儿治好。”
水晾的差不多,他找了个勺子融了进去,“药好了,把女儿叫起来吧。”
宋婉宁这时才看清那药的样子,细细的白粉末冲好之后是奶白色的。
和以往黑乎乎的汤药不同。
五两银子的药果真是不一样的。
她稀罕物一样的凑近闻了闻,计算着小小的一勺差不多就要三百文。
悄悄抬头看了许毅一眼,心里生出了希望,眼睛里都蕴着光,“好。”
许是听见了爹爹的声音,许毅刚端着药进屋,小丫头就醒了,打着滚的朝他伸手:“爹爹,抱抱。”
炕上的小人长期喝药身形异常孱弱,面颊凹陷但骨相漂亮,恹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
这一幕,许毅在心里想了无数遍。
他其实从到家心里就慌慌张张的,没亲眼见到女儿总是担心。
他害怕。
上一世,他和女儿的最后一面是她已经僵硬发青的身子,无声无息的躺在母亲怀里。
不管他怎么喊,怎么晃,她都没有再睁开眼。
这一声爹爹是他后半生无数次梦里都想再听到的喊声。
望着俏生生的女儿,他双目逐渐赤红,端着药碗的手都在抖,鼻子酸的难受。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直到察觉女儿眼里的逐渐的失望,他才恍然回神,迅速把药碗放在桌子上,赶在女儿扑到妻子怀里之前抱住了她。
“想..想爹爹”小丫头的随了母亲,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虽然脸颊痩的见骨,却高兴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宋婉宁知道原因,许毅已经半年没抱过女儿了,每次都是高兴的张开手,然后被许毅忽视,最后扑进她怀里。
这一幕,让她忍不住的升起一丝希冀,难道许毅真的能接受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