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天起。
陈不闻一直在做噩梦。
梦里,郑知南追着自己跑:
“陈兄,你跑什么?”
“你不知道,我心悦你吗?”
陈不闻吓得从噩梦中惊醒,良久,他仔仔细细回忆那天的情景,从姑姑家的菊花宴回来,老爹笑眯眯调侃:“今日可有姑娘看上你这小子?虽说你还小吧,但这事,得提前考虑了,发展个青梅竹马还是不错的……”
接下来那些话,陈不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只是恍恍惚惚,脑子一直回响着青梅竹马那四个字。
自己和郑知南,算青梅竹马,相爱相杀吗?
回想起来,还确实有那么回事,那段时间,郑知南来私塾后,可不就是抢尽了自己所有风头?极大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吗
打郑知南进私塾起,自己变着法,拐着弯,做着梦都要打败他。
可不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然后,陈不闻哀嚎了一声,接下来整整1年时间,陈不闻都在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但是,陈不闻很快就不纠结了。
因为——
这一年,陈不闻躲郑知南躲得厉害,就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离他三米开外,直到某日,陈不闻泡在茶倌里,阴差阳错碰见了郑知南,陈不闻转身想跑,被郑知南一把拎住:
“陈兄,你跑什么?”
陈不闻头皮发麻,心想,这和我噩梦里的开头一模一样,我能不跑吗?你很出色没错,但我还是个溜直的男人。
郑知南幽幽地叹了口气。
“抱歉。”
陈不闻更害怕了,又是抱歉,上一年,你开头就是一句抱歉,接下来就是一个暴击,震得我几百天了还没回过神来,你好意思吗?
但陈不闻内心千百句脏话,可脱口而出的,还是极为委婉的:
“郑兄,我知道你一时失意,导致你心神不稳。”
“你——”
陈不闻还没说话,就被郑知南打断了,他说:
“我不喜欢你,你放心。”
陈不闻原本还想说:你心悦我这回事,我们可以好好掰扯掰扯,我清楚我很优秀,但我真不喜欢男人,你放过我。
结果猛地一听这番话,陈不闻愤愤不平:
“你说啥?”
陈不闻更恼火了:
“你干嘛当众坏我名声?”
郑知南难得吃瘪,一时语塞:“陈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有所求,我必践诺。”
陈不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同窗一场,你,你……”
陈不闻说不下去了,他郁闷了。从这天起,他倒是不怀疑自己性取向了,转而怀疑自己的个人魅力了。
直到,成年后的陈不闻,终于找回点场子了。
他一跃成了江南着名的风流公子,四处都是追捧他的姑娘,他年少那点子心不甘气不平,也终于平了。
但,这平衡打破,也仅仅是一瞬间。
某日。
他忽然听说,沈藏拙和郑知南在一起了?
陈不闻到底是个聪明人,联想起沈藏拙失踪8年,回到沈府后,心性大变,连棋路风格都和自己昔日的噩梦如出一辙,不难推测,沈藏拙失踪的这些年,被郑知南好好养在自家院子不说,连他不惜自毁名声,都是为了让某人安心。
这时——
陈不闻忽然想起沈藏拙这丫的,打着自己的旗号,成天和郑知南厮混。
这几天,陈不闻简直夜不能寐,好不容易哄自己睡着了。
不行,还是气不过。
陈不闻忽然从床榻上诈尸,冲到院子里,双手叉腰朝天怒吼:
“不是,你们有病吧。”
“你们有个大病吧。”
“你们这对癫公癫婆,简直有个大病。”
陈不闻气得双手发抖,恨不得半夜抄起刀,磨刀霍霍,冲着这两人一人来一刀。
他左思右想良久,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狠狠收拾这俩糟心玩意儿一顿。
……。
郑知南一直知道,沈藏拙存着去父留子的心思。
打7岁起,她就不怀好意,把目光盯上了自己,这丫的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如果说,郑知南是16岁那年起,动了想和她白头偕老的念头。
那几年,有媒婆上门说亲,郑伯母看着这些帖子上的姑娘,个个身家清白,想着,若儿子踏踏实实娶一房媳妇,窝在江南当闲汉也不错,于是问他,可有看对眼的?
这时,儿子默默不语,扭头看向书房,沈藏拙那丫头提着那只笔,如提着千斤坠,颤颤巍巍写几个字丑爆了,儿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那笑容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味道。
郑伯母摇摇头:“她还小,一个机关算尽的蠢丫头。”
郑知南想了想,无所谓道:“我等她长大。”
可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沈藏拙死活不开窍,每一次,沈藏拙情真意切地向他表白,郑知南偏偏能瞧破她内心想法。
“去父留子,去父留子,去父留子。”
前一刻,郑知南还觉得,亲手养大的小丫头,该有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吧?
下一个,沈藏拙大大咧咧,脸不红气不喘告诉他我喜欢你,郑知南脸都气白了:她不喜欢我。
到了后来,郑知南也摆烂了,也就,她就是生性不开窍?自己能等她长大,便有足够的耐心,等她开窍。
成亲的前一个月,郑知南结结实实把自己关屋子里。
都筹谋好下半生了——
先娶再说,我亲手养大的玫瑰,纵然现在还没开窍,将来,也不会对旁人开窍。
再等等,总有一日她会开窍的。
……。
只是,郑知南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的不行,新婚头一个月,在床上养了一个月的伤,第二个月,他这锱铢必较的性子,愣是没让沈藏拙这丫的下得了床。
渐渐地,郑府的风向也变了。
从前是谣传“姑爷不行。”
现在是流传“姑爷太行了。”
不对,郑知南才回过点味来,什么叫姑爷?他可不是入赘女婿。
但是,第三个月,沈藏拙愣是躲他躲得厉害,恨不得一见他的影子,就望风而逃,躲来躲去,不是躲到赵家,就是躲到陈家,有几次,直接躲到文府了。
回回他都能逮住她,把她薅回家。
沈藏拙哭得越来越梨花带雨:“我错了,我散布谣言是我不对,可都怪你招蜂引蝶来着。”
郑知南笑得越发温和,越发平静,越发淡漠:“夫人,我何时生过你的气?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沈藏拙如梦初醒:“比起孩子,我更想要我这条小命。”
每回这时候,沈夫人则会一把拉过小福宝,嘴上喊着走走走,这不是你未婚小孩能听的东西,我们喝茶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