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装甲车极速行驶在空旷的大街上,后面跟着乌泱泱的漆黑云雾。
仔细看去,里面是一只只脸盆大小的巨型蚊蝇与红眼乌鸦,高速扇动的翅膀发出令人不安的嗡嗡声。
三辆装甲车上安装的喷火器喷射出大鼓大鼓的火焰,被点燃的怪物甚至来不及哀嚎,就被海啸般的同类碾压成泥,火焰顷刻间熄灭。
机枪不要钱似的肆意挥洒子弹,形成一片密集的弹幕,阻挡快要赶上车子的怪物。
每辆车交替换弹换燃料,警员有条不紊,显然早已习惯这种节奏。
“什么?!大姐你大点声!我听不清!”
剑客青筋暴起,脸色涨红,鼓起全身力气,怒吼咆哮,不这样根本做不到正常通话。
“飞机来?过的来吗?很快就到?我们要去布鸡大酒店!
布!鸡!大!酒!店!
对,上面有邪教和宁烨!赶紧过来干他们!
什么?驱散周围建筑内的群众?你要干什么?
哦!好!”
挂断电话,刀疤抱住他的肩膀大吼道:“大姐来不及到了,我们先去!”
而在另一边,布鸡大酒店周围的空地上架起一座座高高的巨型帐篷,建筑与建筑之间用钩索固定不透光的黑色幕布,将天上的视野完全遮挡。
帐篷下用荧光棒摆出一条撤离路线,警员在两旁护送百姓,如同一条条搬家的蚂蚁线。
场面出奇的安静,没有一人讲话,警员只是不断摆动手势,不时示意头顶写的“绝对安静”四个大字。
哭泣的婴儿被喂上奶瓶,递上玩具,脏了的纸尿布直接丢到路边,裹上浴巾之类的布,基本上没哭两秒就歇了。
至于走在路上的孩子,在生死存亡的情况下不敢出声,安安静静牵着父母的手。
即使有少数几个躁动不安,也在家长阴沉暴怒的眼神中停止乱动,甚至有的被父亲直接掐住脖子,母亲朝多名疾步而来的警察鞠躬表示歉意。
但凡有任何人在消极情绪下崩溃大喊,周围的警员可不是吃素的,一枪托砸过去,小推车直接推走。
数千人的性命在此一举,极端情况使用极端措施,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大多数百姓的生命安全。
布鸡大酒店方圆一公里开外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方向都有数辆车呼啸而过,车顶挂着震耳欲聋,红蓝光交替的警铃。
大股怪物跟在后面,司机每个都全神贯注,怒目圆睁,稍有不慎,他们便会落得比死亡还要凄惨的下场。
资源十分有限,时间十分紧迫,怪物无穷无尽,他们没有电影里所谓的自杀手雷,燃料,只有屁股底下轰鸣的老车。
即便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情况,他们也是在一众同僚的争抢下拿到的任务,四条路线,十二个人,军队拿下两条,剩下两条被民警和武警分掉。
其他人只觉得错过了机会,还来不及告别,行动已然开始。
这场大撤离计划是在指挥室得知主教搅脑正位于布鸡大酒店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布置安排的。
陈光与魏磊等人认真讨论过后,认为搅脑不会干涉他们撤离的可能性极大,只要都还在市内,在它看来都是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停留在纸面上的可能性和无限大的风险,也要比什么都不做,被波及等死强。
布鸡大酒店内的顾客大部分是刘莹莹纪念演唱会的参演明星及随行的工作人员。
不知为何大部分人幸运的没有受到袭击,迅速撤离,躲入最近的防空洞内。
在百姓顺利撤离到周边区域后,指挥室里的人都松了口气,脸上紧张的表情多了一丝放松。
虽然只是第一步,但是是仅次于解决危机的相当重要的一步。
“东三收到请回复,东三收到请回复。”
位于角落的联络员最后一次确认后,悄然起身向高层汇报,作诱饵勾引怪物的军警已全员牺牲。
陈光面色不显,叫来另一人,认真嘱咐后,宣布散会。
将领与警局副局长注意到他的眼色,没有起身,缓慢收拾桌上的文件。
直到其余人走光,只剩下陈光与他们二人,以及汇报的联络员,一名警员与一名士兵,年龄都很年轻。
门口把守的两名士兵将门关上,继续站岗。
出来的人像是没看到这副阵仗似的,很快便走得干干净净。
陈光的脸阴沉下来,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沉声道:“情况有多严重,先从军队开始吧。”
年轻的士兵看了一眼将领,在将领微微点头后,才惴惴不安地说道:
“情况很糟糕,电网恢复后,我们收到了大量士兵妻子的线上离婚申请。”
“大量是指多少?”
“这……”士兵张开嘴,却始终说不出话。
陈光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你就说,被申请离婚的数量,占下河市士兵中的多大比例,我只要个大概数字,嗯,包括牺牲的。”
士兵咽下口水,在陈光与将领的双重目光下,咬牙道:“抛去单身,大概占所有已婚的73%。”
嘭!
将领猛拍桌面起身喝道:“你说多少?!”
士兵低下头,苦涩低声道:“百分之七十三。”
“你知道队伍的单身率是多少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吗?你敢拿性命保证数据没有错误?”
“我敢拿性命保证!”
将领脸色铁青,几次深呼吸,颓然坐下。
陈光不动声色,看向警员,警员眼神瞟到一旁,抿抿嘴,低声说道:
“我们这边少很多,六成吧,但是……”
副局长猛然下沉的心又提起来,紧张道:“但是什么?”
警员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团,摊开后放在桌上,副局长拿起皱皱巴巴的纸,游移不定道:“这是……”
“一名警员妻子的银行账户资金变动记录。”
副局长仿佛被电流穿过似的,屁股从座椅上弹起来,又坐下,抬头看向他,严肃道:“你知不知道你在犯罪?”
警员抬头挺胸,眼神没有丝毫偏移地与副局长对视。
“知道。”
“那你是知法犯法!”
副局长厉喝之后,也没再吭声,闷头看着纸上的资金变动。
警员见状,开口说道:“老李当年带我巡街,被小混混捅了一刀,人就要不行了,他老婆立马把老李一辈子的积蓄转到她妈账户里,上诉法院老李家暴,申请离婚。
他娘的老李每天累得天昏地暗,还打的了那头肥猪?没有任何证据,就背网上看的文章,一个字没改。
律师就要把文章拍到那个女法官脸上了,还是判他老婆胜诉,孩子归她,老李背上家暴的骂名,净身出户,每月需要支付前妻和孩子的抚养费。
老李父母提交司法申诉,却告知女法官合法合理,不存在偏袒或受贿,呵呵,这就是法律,这就是新时代女性。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老婆退庭后趾高气昂地指着他父母的脸,说孩子根本就不是老李的,等离婚证一发,就跟偷情对象结婚。
dNA鉴定没有女方同意就没有法律效力,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还好我钱白花,老李硬撑了好些日子,终究是没睁开眼,不然等他醒来发现人财两空,身败名裂,下半辈子还要被吸血,就自己跳楼了。
他被追封烈士,那个女人还有脸跳出来说自己是烈士家属,英雄爱人,要不是我从中阻挠,她连老李的抚恤金都要拿走。
保家卫国……呵呵,保家卫国,卫我们的国,谁保我们的家?”
年轻警员大口喘息,面色狰狞,怒到了极点。
副局长沉默许久,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有多少?”
警员嗤笑一声,“她们有很多群,因为老李的事,我潜伏进了一些,这几天非常活跃,但很谨慎。
最大的那个群的群主刚拉了一个新人,从发表言论上看大概率是法律工作人士,在讨论如何合法的转移财产。”
副局长目光投向将领,“你们那边呢,有什么办法,军婚应该有相应的保障吧?”
将领沉默许久后,说道:“没有。”
“嗯?”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不能混为一谈。出轨是道德问题,财产转移是丈夫久不归家的经济补偿,上诉就败,上诉就败,一次都没赢过。
我们不能公开谈论这些问题,影响部队的稳定,只能劝受害者尽量保护好自己的财产,还是不缺人受害。”
“这……这怎么可能?”
“出的乱子都压下来了,你们自然不知道,这位小伙子说的事,帝国建立初期可以说到处都是,现在也没有办法。”
场面一下子沉寂下去,会议室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将领突然抬头看向陈光,凝重道:“这件事必须要最高级保密,封闭各单位与外界的通讯,否则会出大乱子。”
陈光不动声色,点点头,算是应下,想了想,看向年轻警员,“我知道你在为同伴鸣不平,但现在千万民众的生命安危是第一优先,明白吗?事后我会给你个交代。”
警员愣了一下,理所应当道:“明白,我不会把私人情绪放到拯救人民群众的工作当中。”
陈光听得懂潜台词,但没有影响,于是没再说话。
等其他人出门,他看向联络员,“你说说吧。”
联络员是市长办公室一起被抛弃的职员,年轻,愤怒,懂事,天然成为了陈光的心腹。
哪怕灾难还没到一个星期,由于上面某群人的垄断,居民只能用大量钱财换取无法充饥的食材,如洋葱,香菜,大葱等,还有各种过期变质的食物。
已经有大量居民处于饥饿状态,多数为年轻人,没有食物来源,没有食品安全,没有外出权限,只能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谋生。
但这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最多再过三天,绝大部分人都会陷入无米下锅的困境。
怕是到时候,支援物资中会逐渐冒出劣质可充饥的食物或者饮料,一点一点将百姓的财产蚕食殆尽。
陈光站起身,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冒着火光的烟圈猛地往里缩了一截。
他将烟气咽进肚里,两眼无神地望着墙上的下河市地图,喃喃自语。
“力挽狂澜……”
一条毒计在脑海中浮现,手指无意识松开,半截烟落在鞋上也毫无所觉。
他的半张脸躲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的表情逐渐阴狠,联络员默不作声地看向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