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谢锦珠站在门口一脸纠结,踏进门的一只脚半天都没落地,看样子甚至是想转身就跑。
楼管事一下就堵住了她的去路:“谢姑娘。”
谢锦珠头疼地叹气:“怎么又是你?”
昨天来过一次。
今天早上来过一次。
前后距离不到三个时辰,这已经是来的第三次了!
谢锦珠飞快地往门内探头看了一眼,不想被人听到似的咬牙说:“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我不卖!”
楼管事苦口婆心的:“我家夫人都亲自来了,姑娘哪怕是进屋坐下谈谈再说呢?”
“不成。”
谢锦珠拧巴着脸:“昨天加上今天早上,总共我都白送你两篮子鸡蛋了!”
“都跟你说了我不……”
“好像是咱家锦珠的声音?”
屋内的谢老太喊了一声:“锦珠?”
“是不是锦珠回来了?”
楼夫人急切地站了起来:“谢姑娘?”
在谢小七的注视下,谢锦珠无可奈何似的往前挪了一小步。
谢锦珠对上楼夫人殷切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个笑:“夫人怎么得空来了?”
“老太太,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她在外头忙着烧松烟弄得灰头土脸的,到了家门口就要见客,这多不好意思啊?
谢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去叫你回来,但客人说了不耽误你正事儿嘛。”
“这位夫人可体贴了,还跟我夸说你聪明呢!”
谢锦珠心说:楼夫人这样的人物,放下身段来哄个乡下的老太太,不就跟玩儿似的?
楼夫人不知道谢锦珠心里所想,笑得如沐春风:“谢姑娘。”
“哎呀,叫得那么见外做什么?”
谢老太大手一拍:“叫她锦珠就行,什么姑娘不姑娘的?”
楼夫人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锦珠。”
“我今天来还是为了药的事儿,咱们可以谈谈吗?”
谢锦珠不在的时候,楼夫人再一次从谢老太等人的口中核对了一遍神药的细节。
让王昌起死回生的神药的确在谢锦珠手里。
除了她以外,谢家也没有人知道药的来历。
楼不言是否能恢复如常人的关键,就在谢锦珠的手里!
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谢锦珠不得不和楼夫人换了个地方坐下谈。
谢锦珠咬牙让步:“我给你一半。”
楼夫人刚动了动嘴唇,谢锦珠就心痛似的:“夫人,这药对令公子的病不一定就管用呢,先拿一半试试?”
楼夫人转念一想有总比没有好,当即就做出个手势说:“这个数。”
“这一半的药我不白要,给你五……”
“我不要钱。”
谢锦珠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纸包,郁闷似的小声说:“我说了不卖的。”
“夫人之前对我诸多照拂,这一半就权当是我送夫人的谢礼了。”
在楼夫人接住纸包之前,谢锦珠警惕地说:“如果不管用,那也不能找我麻烦。”
“这可是夫人自己闹着要的。”
楼夫人哭笑不得的:“当然。”
“如果此物对我儿的身子有裨益,那我自当有重礼相答谢!”
谢锦珠把切出来的半颗药丸交给楼夫人,察觉到对方的心急,直接站起来送客:“那我就不多留夫人了?”
楼夫人稍微一整衣襟,郑重其事地道谢后匆忙而去。
谢小七目睹了全程,等人走远了才小声说:“人家都说给钱了,为啥不要?”
楼夫人家大业大,为的还是独子的病,说的肯定不会是五十两啊!
谢锦珠幽幽地看她:“这你就不懂了吧?”
没吃下去之前是一个价。
吃了半颗见效了,她的手里还剩下独一无二的半颗,那就是另外的一个价了。
谢锦珠没理会谢小七肉眼可见的茫然,笑眼弯弯的:“等着吧,他们还会再来的。”
谢锦珠进家门胡乱垫了垫肚子,都没坐下歇会儿就转头又出去了。
烧松烟洗烟,磨香板制粉。
以及熬胶掺金粉捶墨,这些必须在十日内完成。
谢锦珠忙得连觉都懒得在家睡。
谢锦珠出去的时候正好撞见二伯娘带着几个人回来,顺口说了句:“新屋那边不是还在盖顶吗?现在就找人把床都打好了?”
老屋窄小,勉强安置下一家子就找不出多余落脚的地方。
这么大的一张床,抬来能放在哪儿?
二伯娘看着谢锦珠说不出的心虚,干笑着说:“新屋那边还得个把月才能住进去呢,先搬来这边住着。”
谢锦珠不以为意地唔了一声,还笑得挺欢实:“这床瞧着挺结实。”
“啊?”
“是啊是啊。”
二伯娘搓搓手:“锦珠你着急的话就去忙吧,这边不用你帮忙的。”
谢锦珠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撵了,叼着嘴里的馒头甩甩手走了。
可谢锦珠刚到打谷场没一个时辰,谢小六就挂着一脸的泪花花冲了过来,紧跟着的还有印堂发黑的谢小七。
有消息灵通的大娘眼里透出怜悯,看着一无所知的谢锦珠叹气说:“你家有新儿子了。”
谢锦珠:“啊?”
什么新儿子?!
老谢家的新儿子是二伯娘的娘家侄儿。
这大胖小子刚十四岁,年纪不大眼睛小,一身肥肉还不少。
晃荡的肚子走起路来一波三折,下巴上叠出的褶堆得看不见脖子。
但他是个男的!
二伯娘一力战众人,据理力争:“侄儿怎么了?”
“侄儿也顶半个儿!”
“我既是认了他,光宗就是我的亲儿子!”
谢二伯压低了声音:“他都十四了!换作一般人家的说不定都要娶妻成家了,这么大……”
“十四怎么了?”
二伯娘怒道:“咱家锦珠十四的时候谁都说还是个小孩子,到了我光宗这儿怎么就是太大了!”
“他跟锦珠能是一回事儿吗!”
谢老太怒不可遏:“锦珠是老谢家的血脉,她就算是四十了,那也是一样的!”
“可是锦珠是个丫头!”
二伯娘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到了门口的谢锦珠,气急道:“一个注定要嫁人的丫头片子,哪怕就是本事大了做产招婿,她也不是能继承香火的人!”
“你……”
“丫头就是帮人家养的赔钱货!”
二伯娘一把挥开想阻拦自己的谢二伯,怒道:“你们之前不是一直都这么说的吗?怎么现在都变样了?!”
“锦珠再厉害也改不了她是个丫头的事实,我想要有个儿子怎么就不行了?我到底是错在哪儿了?!”
谢小六忍无可忍地挂着泪喊出了声:“娘!”
“你怎么能这么说锦珠!”
二伯娘听到谢小六的声音猛然转头,看到门口的谢锦珠惊得一震:“锦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谢锦珠呆若木鸡似的站着没动,吼了一嗓子的谢小六掐了她一下,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跑啊!”
谢锦珠:“……”
谢锦珠心口揣着万般说不出的无奈,努力扒开谢小六作恶的手指,看着惊慌失措的二伯娘,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二伯娘,我也不想这样的。”
但是……
谢锦珠在被掐第二次的时候,一脸做作的伤心欲绝转身就跑。
二伯娘整个人都惊麻了,哆哆嗦嗦的:“锦珠?”
谢小六拔腿追出去之前还红着眼喊:“都怪你!”
“咱家明明好好的,就你非闹着要什么好儿子!”
谢小六拽着谢小七追了出去。
跑过一个拐弯,谢小六一把抓住等在这里的谢锦珠:“别杵着啊!”
“接着跑!”
“往小河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