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谢家人失手损毁的白瓷全数赔清,双方确认无误后分别签字画押。
谢锦珠无视洛文眼底压不住的震惊,当场点清了十五两。
谢锦珠拿着银子在手里上下一掂,笑着催促:“洛先生还在想什么?是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洛文握住毛笔的手背上冒出青筋。
谢锦珠语调悠悠:“不会写也很正常的嘛。”
“不信你看看我家,这么一大家子人,除了我个个都是目不识丁的盲流子,不用为此感到自卑,你可以再自信一点的。”
例如谢老太和谢五妮,人家不识字怎么了?
就是很自信!
给谢老太个机会,人家还要当县太爷呢!
洛文狠狠磨牙,笔锋重重落在纸面上,字迹比心思先乱:“在下虽不如谢姑娘博学多才,但也曾读过几年书。”
洛文把毛笔扔到台面上,面带讥诮:“只是可惜了。”
“谢姑娘如此才学不菲,余生竟是无缘进科举考场半步,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实乃大遗憾。”
谢锦珠眸色微动:居然这么了解她的吗?
昨天才出现的人,对她的经历已经打听得这么详细了?
谢锦珠笑得比上一秒还多几分真诚:“这有什么可遗憾的?”
谢锦珠把一式两份的字据收好,口吻比洛文的抱憾更加真心实意:“少读书挺好的,真的。”
“不然像洛先生这样的人才,现在居然舍弃傲骨卖身为奴了,一口一个主人不敢忘,这样的日子我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谢家的其余人虽然是老实,但再老实的人这会儿也看出不对了。
谢锦珠来之前,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爹没忍住来了一句:“锦珠,少跟这样的人比。”
二伯娘咬着牙冷笑:“是啊,好孩子你听话,咱们不跟这样的奴才比!”
二伯娘扑过去拉住谢锦珠,一脸生怕她多跟洛文说几句话就会变成脏东西似的,连着啐了几声晦气,阴阳道:“咱家虽是没什么钱,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可咱家往祖上数三代,那都是自由身的良民!”
“咱谢家的好孩子,嘴里可没什么主子下人的!”
这个洛文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居然还敢嘲讽谢锦珠?
一个跟哈巴狗似的脏东西,凭什么开口这样的口乱叫?!
二伯娘悬了一路的心终于砸进了肚子,这会儿也不怕事儿了,哭了一道沙哑的嗓子也仍旧是战力十足。
“锦珠啊,你可是咱们全家心尖上的宝贝,跟为奴做仆的人没啥好比的,他们跟你根本比不了!”
“走,跟二伯娘回家!”
“回家让你奶给你炖鸡吃!”
谢锦珠任由二伯娘拉着自己,忍着笑把数清的银子朝着洛文抛了过去:“喏,十五两。”
“你可要当场点清了。”
洛文单手接住银子印堂发黑,还没来得及出声,装着银子的小布袋边上就带出了两枚铜钱,圆溜溜地滚到了地上。
谢锦珠啊了一声,玩味道:“多了啊。”
“你……”
“我懒得弯腰捡,这两文就当是打赏了。”
谢锦珠欣赏着洛文原地扭曲的脸色,笑吟吟的:“多谢先生没为难我的家人,咱们来日再会。”
谢大伯和谢爹几人终于魂魄归体,跟着谢锦珠往外走得头也不回。
等出了酒楼,谢大伯黑着脸说:“多给他两文做什么?”
拿钱砸人是解气了,可那个叫洛文的,根本就不配得谢锦珠的钱!
谢二伯也嗓音发闷:“我在后边看得真真的,根本就不是你们手滑了,分明就是他带着的小厮绊的!”
之前事发突然,再加上洛文摆出的气势实在惊人,他们的辩解也没人听。
但现在扭头一回想,处处都是不对劲儿!
装的是便宜的白瓷,哄骗他们是贵的甜白釉,甚至还很有可能就是有预谋的栽赃陷害!
二伯娘一听气得要转头去把那两文钱抢回来。
谢锦珠哭笑不得地把人拦住:“算了。”
事情解决了就好,没必要为了她存心扔出去恶心人的两文钱再横生枝节。
二伯娘红着眼磨牙:“你个小败家子儿,凭啥就算了啊?”
“你知不知道两个铜子都够给你买一个烧饼解馋了?”
“还有,就那种脏东西,你跟他说什么来日再见?真见着了,你不嫌恶心啊?”
二伯娘恼得恨不得把捞出来的人全都拴回家去,马不停蹄开始熏艾草驱邪。
谢锦珠是真的好笑:“就算是咱们不想见,早晚也还是有机会再见着的。”
按理说谢家除了原主外,没人会结识什么仇家。
可洛文和他背后的主人显然就是冲着谢家来的。
昨天的礼数先行没能如愿,今儿不就是后兵紧到么?
目的没达成,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二伯娘有些呐呐:“还能见啊?那……那咱们刚才是不是把人得罪狠了?”
对方一看就比他们富贵,万一有钱能使鬼推磨,再来给他们找事儿咋整?
“不担心。”
谢锦珠老神在在的:“如果真手眼通天到你想象的那个份上了,今天被摔碎的可能就是真的甜白釉了。”
装神弄鬼的只是为了得到谢家的地,对付区区一个谢家还如此周折,可见对方的底气也没有展现出来的大。
虚张声势吗?
谢锦珠微妙地啧了一声:“应该把老太太和大伯娘也一起带上的。”
驱邪捉鬼嘛,这两位手握符纸端着符水,一个更比一个强!
其余人没太听懂谢锦珠这话的意思,只下意识地跟着。
等饱受惊吓的一行人踏入家门,留守在家里等待消息的人先是捂着心口说菩萨保佑,又是忙里忙外地闹腾着要燃火盆。
谢老太把人堵在门口,一本正经:“必须跨火盆!”
跨火盆燃晦气,全都要好好驱晦气!
王氏端着个火盆匆匆跑出来,深以为然:“对对对,先跨火盆再熏艾!”
回来的人被迫按照大小排好,从谢大伯开始。
轮到最后到了谢锦珠,谢老太举着艾草棒子表情莫测:“锦珠。”
谢锦珠这两天已经被艾草的味儿熏麻了,在睁不开眼的烟雾中皱了皱鼻子:“啊?”
“怎么了?”
谢老太疑似公报私仇,举起艾草棒子在谢锦珠的屁股上抽了一下,咬牙切齿:“你再跟奶奶说一遍。”
“我之前藏起来的那些银子,是怎么被耗子拖进耗子洞的?!”
“你给我大点儿声说!”
“现在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