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赶到了揽月居,梅初小跑到床边,却看见陆玄衡还是躺在床上睡着。
“爹爹不是醒了吗?”
一旁站着的修竹“哦”了一声,微笑着说:“公子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方才喝了安神汤又睡着了。”
梅初似懂非懂,爬上床坐着,“那我就在这里等爹爹醒来。”
姜幼安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看出修竹似乎神情有异,将他叫到一边。
“他到底怎么样了?”
修竹垂下头,竟然抽泣起来:“方才醒了一小会儿,还以为好了,可是没一会儿就又昏过去了,太医来看过,说情况不好,方才那可能是回光返照……”
姜幼安心头大震,震惊地捂住嘴巴。
难道陆玄衡真的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承认他恨陆玄衡,恨他娘,姜家几十口冤魂在下,她不得不恨,可是陆玄衡毕竟是梅初的爹,而且此次他是因为担心她才会来找她,他为了保护她,自己受了一身伤,不惜咬破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救她……如果当时没有他,她或许已经死了。
可陆玄衡为了救她,变成这样,他若真的是死了,她余生都要活在愧疚里了。
梅初趴在陆玄衡身边看话本,看着看着就倒在一边睡着了。
姜幼安将她抱去厢房,出来后,站在檐下看了很久的雪。
她又推开陆玄衡的房门,步伐轻缓地走到床边坐下。
她给陆玄衡掖了掖被子,将他的手也塞到被子里,牵起他的左手时,看见他的手背上有一块拇指大的伤疤,像一朵桃花。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块伤疤,陷入回忆。
“这是你和你娘住在姜府时留下的,我故意打翻香炉,炉灰掉在你的手背上,烫出一块疤,我爹来斥责我,你说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的,我看你好欺负,就更加变本加厉,还把你推到水里,可你从来都不发脾气。那几个月,你受尽我的欺负与羞辱,后来再见到你时,我怕你报复我。”
“你把我领进陆家,逼我和你暗中苟且,虽然我不情愿,但那时确实受到了你的帮助和庇护,所以我大概是喜欢过你的,在你和李连珠定亲之前。之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我看得出你是真的喜欢我,但是我就是不愿向你屈服,梅初出生后,我是有些软化的,可是又出了那场大火。”
“我回来后,又知道了你娘做的那些事,我恨透了她,就算她死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所以我就继续恨你,我看见你就在心里提醒自己应该恨你,可是为什么你要我恨你都不能恨彻底?我不能接受我恨的人因救我而死,你想让我一辈子活在愧疚里,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是不是,你休想!”
清泪滑落,滴在陆玄衡的手背上。
姜幼安低头垂泪,哀声道:“你快点醒过来吧,我不和你抢梅初了,我们一起抚养她长大。”
她吸了吸鼻子,脸别到一边,“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少恨你一点,允许你出现在我面前,不对你冷言冷语了。”
“你说真的?”
床上的人突然出声,姜幼安的手腕被反握住。
姜幼安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回首看见陆玄衡一脸希冀地盯着她看,愣了一会儿,登时大叫:“你早就没事了,你是装的!”
陆玄衡抿唇不语,默认了。
姜幼安想起方才自己说那一番话,脸热了起来,更别说她现在还挂着泪。
丢死人了!
她胡乱抹了两把,气呼呼地瞪着陆玄衡:“你竟然骗我,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气得捶了陆玄衡两下,陆玄衡嗷嗷喊疼。
姜幼安这才想起他重伤未愈呢,板着脸说疼死你算了,又坐到床边不说话了。
陆玄衡抿唇笑笑,艰难地支起身子,往姜幼安的方向挪动,他攥住她衣袖一角,轻声说:“昨天晚上醒的。”
姜幼安气道:“昨天我和梅初不是刚看过你吗?你那时就醒了为何不早说,害得我……害得孩子担心。”
“是你们走之后我才醒的,我一睁眼就问你人呢,修竹那蠢货,说你已经不在了,我一着急又晕了过去,睡了一觉缓过来,知道你没事,就让人去姜府报信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小误会,姜幼安嘴角弯了下。
陆玄衡问:“你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比你好。”
“那就好。”陆玄衡靠在她的腿边,抬眼望着她,目光缱绻,“那时候,真怕你撑不过去,那我真不如死了算了。”
姜幼安对上他的眼睛,不自在得很,她推开他就往外走,“梅梅,梅梅你爹醒了!”
陆玄衡望着她的身影,苍白的脸上笑意浮动。
梅初睡得正香,被叫醒后,迷迷糊糊地就往陆玄衡的房间跑,走到门口被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梅初哭了起来,陆玄衡见状急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看,可他刚醒,四肢都不听使唤,腿刚迈出去便是一软,他也扑腾一声摔在地上。
梅初见他也摔倒,哭得更厉害,向他的方向伸出小短手,“爹爹……”
“梅梅不哭,爹爹来了。”
陆玄衡忍着疼,匍匐前进。
姜幼安进来时看他们父女二人在地上艰难地朝彼此爬去,缓缓扶住额头。
她先把梅初揪起来,又把陆玄衡扶到床上。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稳当点?”
陆玄衡悻悻道:“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梅初擦干了眼泪,坐到床边抱住陆玄衡的胳膊说:“爹爹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死了。”
陆玄衡捏捏她的脸,“别担心,爹爹命大着呢。”
梅初笑着一只手牵着陆玄衡,一只手牵着姜幼安,“太好了,我又有爹有娘了。”
姜幼安被她的话逗得哭笑不得。
梅初将他们二人的手放在一起,认真道:“以后你们都要好好的,不准再受伤了。”
姜幼安和陆玄衡对视一眼,齐声说好。
先前姜幼安坐的轮椅又拿出来给陆玄衡用,他看见轮椅便想起某位故人,嘴硬说自己不需要坐这个。
在修竹第二次将他拦腰抱起从一众下人面前路过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坐上了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