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源作为徐天磊唯一在沪市认识的长辈,这种决定终身大事的日子,他绝对不能缺席。
奔着给徐天磊长脸的信念,建国之后再也没穿过的手工定制中山装,时隔二十五再度上身。
安岚十分得意地欣赏自己的眼光,她亲手挑的驼丝锦织就的中山装,果然能够经受住时光的考验,历久弥新、坚挺不倒。
当时如果挑便宜的羊毛料子,一定坚持不到今天。安岚盘算着这套中山装,一定可以坚持到她孙女结婚的那天。
等到那一天,她一定要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冤大头,她斥巨资购置的衣服绝对值得起这个价,但在今天,她愿望彻底落空了。
原本还能在战二十年的中山装,在今天彻底破了相,在郑源与徐凤绰的拉扯中,唯一受损的只有被扯了线的中山装。
郑源脱掉了外套,撸起袖子气喘吁吁的坐在太师椅的副座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手带大徐凤绰。
虽然他早就隐约的发现徐凤绰,骨子里生性冷漠对任何人只能做到表面友好。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对着自己的亲兄弟下如此毒手,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还是他大哥的定亲对象,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足以让全家陪他写检讨啊!
捂住!这件丑闻一定得捂住,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
郑源没有再看一脸不服气是徐凤绰,转而把目光投向了一直以来都事不关己的董芊芊,这件事由她而起自然也应该由她结束。
“董芊芊同志!”郑源突然会川剧变脸一般,脸上突然带出热情的笑容,目光真诚地望向董芊芊。
“我们虽然是头一回碰面,但我对你,还算有那么几分了解。”说着,他微微侧身,指了指站在一旁鼻青脸肿的徐天磊,忍不住地说好话。
“天磊这小子,这些天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整天满世界地搜寻各种女同志稀罕的玩意儿,可没少折腾,我家太太也没少跟着折腾。”
郑源已经下意识地准备桥归桥、路归路了,徐凤绰这小子他待会收拾,现在最关键的要董芊芊重新回归徐天磊未婚妻这个身份。
毕竟她本来就是徐天磊的未婚妻子,如果突然跟了徐凤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传来绝对不是徐家想看到的。
因此他的话里带了一丝压迫意味,强迫董芊芊选择他所选择的。
安岚虽然还在心疼破损的中山装,但既然提到她了,那么她也配合地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旁边美妇人,不是郑源的女儿而是他的老婆。
不怪众人诧异,委实安岚的外貌太有欺骗性,她看上去顶多也只有三十余岁,洁白细腻的皮肤跟郑源站在一起,颇有些老夫少妻的意味。
董二成当即站起身来让了座,既然是副局长的夫人,那站在一旁实在是太失礼了。
但安岚并未入座,反而款步上前,轻轻拉过董芊芊略显拘谨的小手,那双手柔软而温暖,仿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董芊芊的心间,眼中更是满是温暖,恰似一泓澄澈的秋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姑娘。
“姑娘,”安岚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声音轻柔且带着几分亲昵,“我这一见你,心里就欢喜得不得了。
你可千万别听老郑在那儿瞎咧咧,虽说他也是一片好心,可日子终究是咱自个儿在过。”
说着,她微微侧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老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嗔怪,随即又转回头看向董芊芊。
“旁人就算说得天花乱坠,那又能怎样?到了关键时刻,他连一分一毫都替不了咱。咱女人啊,心里得有本自己的账,知道啥对自个儿好,啥能让自个儿舒心。”
董芊芊只觉眼眶微微发热,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女性,更是生平头一回被这般纯粹的善意紧紧包围。
老嬷嬷不算,她教导自己只是为了找个不算太过聪明的宫女养老。
过往的日子里,她不是在生活的泥沼中艰难挣扎,就是在他人的漠视下默默隐忍,此刻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仿若一道穿透阴霾的曙光,直直地照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董芊芊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半晌,才嗫嚅道:“安伯母,我…我并不觉得我需要进入婚姻,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徐凤绰耳朵听见这怎么也不顺耳的话,眼神闪过一丝凶狠。
董芊芊一无所知地继续说着:“我的生活被他们搞得一团糟,因为这份婚约,原本有可能好好对待我的继母处处算计我,与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只感到了深深的窒息。
在她眼中,我整个人的存在就是错误的!单独在一起时,我连呼吸都是静悄悄的,生怕让她发现我正在活着让她厌烦。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母亲没有去帮王阿姨作证,我是不是就不用经历这些了,我会好好长大,没有人会欺负我,回到家时饭菜永远都是热的。
我的妈妈倘若还在人世,或许就会像林雪花阿姨这般,为了孩子的事儿殚精竭虑,满心满眼都是焦虑与愁苦。
就说这桩婚约吧,现在静下心来琢磨,有个为自己操心婚事的母亲,其实本该是件挺幸福的事儿。”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可若是能自主选择,我打心底里不想要这份婚约。我妈妈那么疼我,肯定也不会同意我嫁给一个大我十多岁的男人。
您想想,等年纪大了,身体机能衰退,到底该是谁照顾谁啊?婚姻不该是这样不对等的相互扶持,而应当是携手同行、共担风雨。”
说到这儿,董芊芊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那笑容里饱含着对命运不公的轻叹,以及对自身处境的无力感。
极为哀怜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快得如同夏夜划过天际的流星,却又重重地砸在了林雪花的心上。